第274章 (六十二)痕玷白玉珪

小径暗淡漆黑,可行了几步路后眼前景色便豁然开朗。夜光壁幽荧发亮,映着鳞次栉比的奇石。只是四下里一切都静得过分,滴答水声层叠摇荡,仿佛吐息也会在这冷寂中回响不已。

王小元随着玉甲辰走进去,踏下弯曲的石阶。风很湿冷,泛着股潮味儿。石阶深邃的尽头有扇石门,上头刻着八宝纹,祥云、仙鹤、元宝、灵芝细细地排列着,同道观中纹饰如出一辙。

门里是静思室,只放着只蒲团,空荡荡的。王小元走进去,张望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块枣木牌,回头塞到了玉甲辰手里。

“这是何物?”玉甲辰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依然不解。

“准入武盟大会的令牌,从武盟盟主家的公子那处讨来的。”王小元苦笑道,“你们的令牌多半在奔逃的途中丢了罢?现在把在下的给你。”

玉甲辰抬头,正对上他郑重其事的目光。王小元又道。“不论如何,哪怕是遭此变故,天山门也不得缺席。若是天山门不列席,咱们哪怕是求援都无从开口。甲辰,如今天山门存亡进退都握在你们手中,但凡有一丝生机都不可错过。”

“山下的候天楼刺客与恶人沟山鬼围着咱们……该如何是好?”玉甲辰又惴惴不安地问道。

“在下已不是门主了,虽说先前答应了会送你们下山,可如今武盟大会在即,情势刻不容缓,在下又挥不得玉白刀。”王小元长吁一口气,凝视着玉甲辰。“若你是门主,你会如何做,甲辰?”

玉甲辰攥了攥拳,咬着牙关道。“自然不会让师兄操劳担心。”

王小元撇下了嘴:“你不会要自个儿直接杀出去罢?”

这小师弟藏不住心事,听他如此一说便浑身颤了一颤,惊得满面通红,“师兄,您怎地知道鄙人心里在想什么?”兴许是他往时与玉求瑕说话时常隔着一层白纱,如今见了真容反而忸怩,浑不自在起来。

“在下不愿看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死,所以不许枉自去断送性命。”王小元口气严厉了些,听得玉甲辰羞惭低头。玉甲辰踌躇片刻,开口问道。

“那师兄…您不随鄙人一同去往武盟大会么?”

王小元又叹又笑,抬头张望了一周静思室。黑魆魆的石壁上画着离奇纹样,手中握着的火折子在这暗海中仿佛一粒微芒,只映得亮眼前的一角。他道:

“…是,在下会留驻此处,直至能重握玉白刀为止。”

石门掩上了,岩窟中重归一片死寂。玉甲辰在原处等了一会儿,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便又沿着石阶走回原处。

日子飞也似的过去,往后一连过了数日。白日里玉甲辰和天山门的弟子在林中采野实充饥,避开山鬼们将碰上的伤民拖进山中。桑椹子紫红烂熟,烂在嘴里时有股醺人的酒醉味儿,撩动着腹中饥意。夜里众人便聚在一起,按着河图洛书画金罡阵,念内家功法诀。

玉甲辰每日将水食送到石门前,削出来的木盘上托着几瓢水,还有几把红艳艳的覆盆子。天山门弟子把最好的野实拣了出来,托他送给王小元吃。可每回玉甲辰再去查探时,却只见瓢中的水稍浅了些,其余吃食一概未动。

石门幽暗闭塞,静思室仿佛一座囚牢,静悄悄的连一丝声也没有。王小元自那日入了静思室后,便再未在他们面前露面。

夜半时分,众人围坐在火堆边,用枯枝在地上写画,从坎、坤、震、巽、中、干数下来,金罡阵九宫中每一宫都有弟子把位。若是按照东青长老昔日的授法,这金罡阵能临敌不惧,自成守势。

弟子们聚精凝神地望着那阵图,有人忽问道:“甲辰,师兄有什么动静了么?”

玉甲辰也在潜心思索那阵图,闻言微愣,摇头道:“师兄…入了静思室后,已三天不曾有响动了。”

“那真得凭着咱们自己闯下山去?”

众弟子神色惴惴不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难怪他们心中难安,山鬼与候天楼刺客将此处重重围守,他们仿若瓮中之鳖,东躲西藏,不得安宁,更不曾得胜一回。

槐枝在熊熊火光里烧裂,每一声都似是断在了心里。兴许是火烤得久了,人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玉甲辰在心中念了念日数,道:

“如今离武盟大会不远了,师兄闭关,又不知何时能出来。鄙人虽信得过师兄,却也忧心他在这处没个接应。不如大伙儿分成两拨,一拨随着鄙人下山,另一拨在这处照看师兄。”

他抬起头,望了望众人,“谁愿意随鄙人一齐下山?”

没人应答。弟子们神色忐忑惊惶,嘴巴缝起了似的抿紧。玉甲辰将目光扫过去,扫到之处的弟子便羞惭地撇过眼,不敢同他四目相交。

“真没一人愿意么?”

众人见他两目低垂,眼神黯淡,心中也似拧了麻花般纠结难过。有人颤声道:“甲辰,不是咱们不愿意,可如今情势实在凶险。休说武盟大会了,咱们自保都难。要不,还是等师兄出关后再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