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冯依依同娄诏走去外面路上。
远处城中有了点点灯火, 微弱,渺小。
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而来, 能隐约看见后面车板上的箱子, 几名士兵前后跟着。
“来了。”娄诏往前走去。
冯依依站在原地, 看着娄诏同一名军人说着话。然后, 娄诏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士兵弯腰行礼, 好像是在赔罪,一直不抬身。
良久,娄诏回头,看着冯依依的方向,一语不发。
离着几丈远,冯依依见着那辆马车掉头回转,而那口子箱子也被拉了回去。
娄诏走回来, 两手空空,身形孤单。
离着冯依依三步远, 娄诏站定。本想给她的东西, 到底还是不成。
“走的水路, 方才在青河上,碰上残余乱民,”娄诏解释,声音清朗,“箱子落到河里, 打捞上来,里面东西已经泡了水。”
冯依依莫名从娄诏话中听出歉意。
“是什么?”冯依依问。
“药,给你的第二幅药方, 几味不好找的。”娄诏道,那是在州府好不容易凑齐的药材。
烈日炎炎,他几乎找遍了州府,药堂没有就去人家寻,人家没有便去山上挖。
几百里地运到了辛城,却栽在家门口。
娄诏心中再次生出无力。倒不是说寻那药多辛苦,而是他真的想为她做些什么,又是一场空。
如今他费的心意,这样轻易的毁掉。竟也想到当年,冯依依也曾这样为他做过,一片心意,他踩在脚底。
原来自己的心意被毁,是如此让人失落?
“以后再找便是。”冯依依道。
娄诏面上不变,自来的隐忍,让他总能掌控脸上表情:“小竹园,有些药已经备好,你现在可以去拿。”
冯依依站着不动,在等娄诏接下来的条件。
“去吧,不要你什么。现在城里买不到药,放在小竹园也没用。”娄诏心中苦笑,这是做了什么,让冯依依如此看他?
说着,从旁边唤来随从,低声吩咐两句。
后面,冯依依跟着随从去了小竹园。
娄诏站在黑暗中,看着冯依依身影远去,绕过池塘,消失在竹林处。
院里的大黄狗似乎已经熟悉娄诏,人来了,虽不至于摇尾巴,却也不再叫。
屋里点了一盏灯,正间,冯宏达安静坐在桌前。
娄诏走到门外,颀长身影立在檐下。
两年后,再次面对冯宏达,娄诏心中没有多少复杂。对于那些过往,他也不想追问。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被逼入赘,那也是他自己愿意的。
“侍郎大人,进来坐。”冯宏达沙哑着嗓子,眼睛瞥去门外。
娄诏脚一抬,迈进屋去,所有摆设还是他第一次来的样子。
桌边,冯宏达泡了茶,斟满一盏,粗糙手指往娄诏方向一推:“两年多了吧?”
“是,没想到在辛城与爹相见。”娄诏微微欠身,手端上茶盏。
冯宏达自嘲一笑,捞起茶盏喝了一口,眉间皱起:“不必这样称呼,冯家早没了。”
娄诏看去里屋,隔着门扇,那爱笑的娃娃应当已经睡着。
“当日追杀你的人,到底是谁?”娄诏并不是来叙旧,开门见山问。
冯宏达垂下头,盯着半盏剩茶:“是你救了我?依依她,知不知道?”
“依依,您还是亲自与她说。”娄诏始终站立。
冯宏达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去外面黑夜:“到底是报应,迟早都会来,躲不过。”
娄诏看着冯宏达,眼中没有温度:“二十年前,你做了什么?”
“你,”冯宏达皱眉看着娄诏,像要将他看穿般,“我只是年轻时惹了仇家,被他知道了行踪。”
两人相互对视,一老一少。
“这是你当初阻止我进京的原因?”娄诏问,瓷盏送去薄唇边,漾起一线若有如无的笑,“可我不是你,我不会躲。”
冯宏达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此刻越发难看:“你不懂。”
“不懂?”娄诏哼出一声冷笑。
他有何不懂?偏居一隅,苟且偷生,以为就会换来余生安稳,岂会一切随他意?
冯宏达也笑了声,揉揉发疼的脑颅:“我有妻儿,自然会怕。如我一人,自然无所惧。”
娄诏嘴角一僵,想起冯依依。
“娄诏,当年是我对你不起,你放过依依,她什么都不知道。”冯宏达低下头,为了女儿开口相求。
娄诏不回答,只问:“你还想带着她继续躲?”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冯家父女活着,已经是藏不住,除非是飞天遁地。
这也正是冯宏达头疼之处。他想保住女儿,可是仇人来了,必然是斩草除根。
“当年,我做错一件事,以至于后悔了一辈子。”冯宏达呼出一口浊气,带着深深悔恨,“我以为事成脱身便可,到时候带着菀书离开。可是,我想的太过简单,有些事情只会拖着你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