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容忍(一更)(第4/5页)

梅望舒回家的一路上都皱着眉。

回到自己院子里,就连平时最令她放松的泡澡也失了兴致,草草沐浴便出来。

嫣然看出她神色不对,用完了饭,把老家寄来的结霜柿饼切开一半装盘,又剥开几只甜桔子,沿着青花瓷盘摆了一圈,边缘处细细撒满金色菊花瓣,漂漂亮亮地一大盘端上来。

梅望舒湿漉漉地散着发,原本披衣靠坐在小榻上出神,见了那盘子,忍不住笑了。

“京城没见过如此吝啬的夫人,柿饼都不给个完整的,非得切走一半。”

嫣然嗔道,“柿饼寒凉,盘子里能有半个,还是看在大人今日用饭胃口不错的份上。趁本夫人没改主意之前,抓紧机会快吃。”

梅望舒莞尔,拿起老家千里寄来的柿饼,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着。

宫里留宿两日,顿顿跟着御前用膳。天家胃口健旺,连带着她也不能停筷,饭量比平常用多了一倍。

在江南道办差时瘦下去一圈,这几日看着镜子,倒是养回来了不少。

吃了几口香甜柿饼,叫嫣然去内室抱来小木匣,开了锁,把这么多年积累的厚厚一沓老家来信拿出来翻看着。

年代久远的来信,纸张都泛了黄,字句可以倒背如流。

梅望舒眼里看着,心里默念着,脸上终于又露出些笑意。

随手一封封翻看着,无意中翻到匣子底,竟然夹了一封没有开封的信。

信封纸张极新,色泽淡雅,夹在一堆泛黄的故纸堆里,显得格外扎眼。

她怔了怔,把那封信抽出来,看了看信封上的署名:

‘虞长希’。

——原来是老家年方二十七还为她守着的那位未婚夫。虞五公子。

梅望舒:“……”她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老家送来了几车老家乡土特产,随车送来了许多家乡来信。

虞五公子的信就是夹在里面一同送来的。

那天,她原打算着给父亲写信,退了这桩不清不楚的婚事;没想到初回京城,事务堆砌繁杂,她竟忘了。

梅望舒沉吟着,拿起虞五公子的信,挪过桌上烛台,就要把信往烛火里点燃。

旁边目不转睛盯着的嫣然惊呼一声,把信抢下来了。

“千里迢迢寄来的信,怎么就直接烧了?好歹打开看一眼。”

梅望舒看在眼里,明白了几分,“我记得当时明明把信剔出去的,刚才还在想怎么会混在父母亲的家信里,原来是你做的手脚。”

她示意嫣然把信还回来,“此信不能留。”

嫣然捂着信不放手,“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大人何必如此绝情,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梅望舒哭笑不得,“哪里是绝情不绝情的事……虞家的信确实不能留。留下来,被有心人拿了去,追问起来,梅家说不清楚。”

“那就先拆了看,看完再烧。”嫣然恳切地说,“哪怕只看看字写得好不好呢。”

“颍川虞氏是诗礼传家的百年世族。教养出来的公子,先不说文采如何,字必然是写得不错的。”梅望舒嘴里说着,心里倒也起了些好奇心。

她伸手拿回信,在嫣然眼巴巴的注视下,把信封拆开了。

许多年未见,又重生了一辈子,远在老家的虞五公子的相貌早已记不清了。

眼前的字迹也是极陌生的。

不过单看字的话,写的确实极好,舒展挺拔,铁画银钩。

迎面第一行便是:“姝妹见信如晤。”

梅望舒盯着那个‘姝’字,出了一会儿神。

直到对面的嫣然开口追问,她的视线才挪开了。

“若是讲究字如其人的话,字迹舒展,刚中有柔,起承转合,处处严谨,应该是位做事端方规矩的君子。”

嫣然托腮听着,却又不放心起来,”会不会是写给大人的信,刻意把字写得端方规矩呢。”

梅望舒想了想,“倒也是有可能。”

展开信纸,继续通读下去。

被她忘了相貌的这位虞五公子,行文平和,用词文雅,言语间颇有意趣。

寥寥两行,写了他今年初次出仕的成就和挫折,有感悟,有自嘲。

“今春出仕,初遇诸位官场同僚,媚上欺下,变脸之快,余望尘莫及。为官一年,俸禄微薄,不如归家卖柿饼。”

原来虞五公子是今年新上任的河东道泽州通判,之前吏部呈上新任官员的名单,或许他的名字夹在中间,倒是不曾留意到。

梅望舒看完全篇,把信原样折起,收回信封里。

指尖掂起瓷盘里吃剩的半块柿饼,若有所思。

“老家送来的那筐柿饼,原来是虞五公子家里果园出产的柿子做的,交付给梅家牛车,一起送来京城……”

她喃喃自语,”若不是他信里提了一句,我差点以为是母亲的手笔。刚才吃着好甜,还想着,母亲的手艺比从前进益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