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元(第3/4页)

他拉着爱女起身,慨叹着,“今年留我家阿姝最后一年。明年上元节前后,阿姝记得提前跟虞家五郎说一句,回来娘家小住两三日,别叫你爹娘过年冷冷清清。”

梅老夫人坐在旁边,淡然道,“虞家五郎是个温吞性子。以我家阿姝的本事,嫁过去后,定然能将虞家五郎拿捏得死死的。别说回娘家小住三五日,就算住上三五个月也成。”

梅望舒:“……”无言以对。

还好嫣然这个‘大嫂’过来行礼,总算救了场。

一家四口坐在主桌,京城带回来的常伯,原本就是当年从老家带过去的心腹。如今回归故乡,坐在外间管事那几桌,满桌亲朋故旧热热闹闹地劝起了酒。

冷清了许多年的梅家,终于又有了热闹过年气氛。

上元之节,不禁焰火,天下欢腾。

财大气粗的梅家,自然不会吝啬焰火花销,从入夜开始,梅氏一家四口在厅里热热闹闹吃菜劝酒,院子外的夜幕之上,不时有焰火腾空而起,闪过大片火树银花。

梅望舒停筷,专注地盯着庭院外五彩斑斓的天幕。

嫣然坐在身边,低声惊呼,“咱们家里到底买了多少焰火?我怎么觉得,比以往我们在京城过节时看到的焰火还多,规模更盛大三分!”

梅望舒带笑低声回了句,

“肯定是父亲做主买的。父亲花用起钱来,手里有十贯,能花出去二十贯,比户部负责过年开支的那些官员花钱大方多了。”

梅老员外指节敲了敲桌面,“你们两个私下里嘀咕什么坏话呢,老夫都听见啦。”

梅望舒含笑道,“我们正在说,父亲这些年来受委屈了。”

梅老员外哼道,“拍马屁。”

“父亲原本有入仕之才,“梅望舒恳切地道,”因为女儿的缘故,这么多年来,退隐家乡,才华无处施展,只能寄情于山水吟咏之间。父亲受委屈了。”

梅老员外眼眶微微发红,拿衣袖抹了抹,“年轻气盛的少年人人才会说什么‘男儿本自重横行’。到了老夫这把年纪,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好,说什么委屈——”

旁边端坐着剥橘子的梅夫人哼了声,把新剥好的橘子扔过去梅老员外怀里,

“就你父亲那败家的本事,就算入了仕,多少俸禄才够他花用?阿姝在京城里的俸禄也不算少了,不够你父亲花用三五个月的。前两个月瞒着我,又买了座山头!”

梅老员外哽着脖子道,“松泉梅鹤,四大大风雅事也!老夫的半山梅已经长成,怎能没有地方观松,听泉,养鹤!”

梅夫人凉凉地道,“阿姝,你听到了吧,你家爹爹这般奇葩,他若出仕,花钱只会更多,当官又多了许多捞钱的路子,他啊,肯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贪官。”

“老婆子你——”

梅家白头偕老的老夫妻又吵在了一处。

嫣然笑得几乎维持不住女儿家的庄重仪态,扯了扯梅望舒的衣袖,正暗示她过去劝一劝,视线无意间瞥过身侧端坐的人,笑容却不知不觉收敛了几分。

梅望舒此刻的神色很奇特。

望着吵嘴的两位老人家,脸上分明带着笑,眼角却浮起一片薄薄泪痕。

“大人?”她急忙问,“可是什么事不妥?”

梅望舒摇头,“突然想起一些很久之前的旧事。都过去了,没什么。”

梅夫人在吵嘴的间隙抽空听到了这边的问话,插嘴道,“儿媳妇,以后别这么称呼了,叫人听到误事。以后当面还是叫‘嫂子’,‘妹妹’的好。”

嫣然欣然应下:“是,母亲。”

梅望舒:“……是,母亲。”

就在全家人重新举起筷子吃席的时候,忽然风一般跑进个门房小厮,神色惊慌,直奔梅老员外而来:

“老爷,出大事了!大过年的,竟然有个少年人穿了一身白,扛着厚板棺材,来我们梅家门口寻晦气!大管事出面赶他们走,那人指名道姓,说棺材是有人重金订下,给我们家远在京城的大公子备着的!把棺材往大门口一扔!现在门外围满了邻里乡亲,都在打听消息哪!”

梅老员外看了眼对面安稳坐着的爱女,捋了捋长髯,镇定道,

“慌什么,不过是一副送上门的棺材而已,背后必定有人不怀好意。或许是我儿在京城的对手暗中指使,趁着年节,行诅咒之恶事。你们多几个人,拿着锤子榔头出去,当众把棺材砸了——”

“你们先在外面候着。”梅望舒起身关上了前厅的木门,把几个管事小厮都关在厅外。

回身走到桌前坐下,平静道,“好叫父亲母亲得知,棺材是我请人送上门的。”

梅老夫人嘴里一口汤噗的喷了出来。

梅老员外硬生生把胡须拧断了几根。

梅老员外保持着镇定神色,抬起微微发颤抽搐的指尖,喝了口酒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