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5页)
万福以为,圣人将秦侍中唤进去是存了杀心的,毕竟雄狮哪怕是卧在地上,也照样有撕碎绵羊的能力,然而皇帝召了人进去,只是将几位宰相又重新召了回来,商议立东宫之事。
皇帝苏醒之后一直在不停地召见臣子,此时也有几分力尽神危之感,只是因为那麻沸散过后强烈的痛觉强撑着清醒,眼神在臣子们递来的托盘之中不断巡视。
臣子们知道皇帝素来是个果决的男子,但是也没有想到当今会这样急不可待地决定,以为总会多等上两日才能狠心接受现实,立一个最大也不超过十岁、且并非自己亲生皇子的小娃娃做太子。
新入宫的秦侍中已经落座,执笔等候,然而那笔下过了许久,依旧空空。
萧明稷的内心天人交战,他无数次地在心里说服自己,也真心希望音音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太后之尊,可是真到了决断的那一刻,又是千难万难。
如今的他是君主,一旦开口,落下印玺,皇位的归属便是板上钉钉,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他是对血脉看得没有那么要紧,但是又难免受到天家教育,对这件事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特别那孩子的生父还是自己厌恶之人。
历代不是没有这样的皇帝,将皇位传给毫不相干的外姓仍能安之若素,只是那玷污了皇家血脉的人却必得处死。
唯有秦君宜是个例外。
张瑾瑜见圣上犹豫良久,眼神在秦王的纸条处停留最久却始终不发一言,不免叹息一声,向前道:“圣人可是有所决断?”
“清河王幼子和安乐侯的母亲可还都在?”
皇帝突然开口问道,他虚弱的声音里带有一丝迟疑:“他们平常是养在谁那里?”
中书令郑公见圣人突然问起来这件事,心里略微一紧,不自觉联想到了圣人虽然现在还未提及,但是却无时无刻不挂心的郑太后,开口答道:“回圣人的话,清河王幼子的生母是清河崔氏旁支里的女儿,安乐侯的母亲原本是罪妇,两位都是由亲生母亲抚养。”
留子杀母实在是有些不人性,也就只有鲜卑还留有这个传统,臣子们对上郑玉磬的时候虽然想过要杀了这个妖后清君侧,但是这两个候选的储君都是普通宗室,犯不着这样杀来杀去的,他们对皇帝问起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感到奇怪。
帐中的圣上听到郑公的回答之后合上了眼睛,虽然不意外,却长叹了一声,仿佛红漆木托盘上放着的三张字条不是储君的人选,而是三座大山,压得天子喘不过气来。
那被包裹严实的手掌艰难伸出,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落到了写有“秦王萧明弘”的那一张上。
“秦王出身尊贵,又是先帝之子,与朕血脉最近,理当立为皇太弟,若朕有不测,当由新君奉太后垂帘听政,尔等尽心辅佐。”
皇帝似乎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心头的石头落地,瞬时沧桑疲惫了许多,“将旨意抄录两份,一份置于紫宸殿,另一份暂存门下省,密而不发,以待来日。”
宰相们知道皇帝说的来日是指什么,这个时候对外宣称还不过是偶感风寒,哪有这么急吼吼立太子的,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众人不大敢应承,跪地应了是,沉默半晌。
皇帝忽然急着定下储君人选,无外乎是伤势太重,急着未雨绸缪,叫人叹息扼腕,可是此时君臣相对痛哭太丧气了些,也不是时候。
“上皇的丧事暂且推后,”皇帝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已经迟了许久,便是再拖延些也还是使得的。”
类似中书令这样的上皇旧臣也不敢细想为什么圣上丝毫不在意上皇尸首腐败一事,低声应承了下来,随后等待皇帝吩咐,退出了内殿。
郑玉磬在床榻上也静卧了几日,她到底是比萧明稷受到的伤轻一些,又过两日已经可以坐起来自己喝粥吃药,只是其他却需要宁越搀扶服侍。
如今宫里侍奉的宫人已经少了一大批,紫宸殿那边尚且自顾不暇,更不会有心留意到郑太后缺少人服侍这一条,但是宁越依旧任劳任怨,每日为郑玉磬换药擦身,洒扫庭院,力求将一切恢复到平日的状态。
有这样一个人悉心照料,郑玉磬等到了二月之后,就已经可以下地行走,甚至吃一些略硬些的食物。
萧明稷吩咐人将长信宫牢牢围住,根本不叫她知道外面的事情,但即便是这样,罗韫民问诊的时候,却总能说出些紫宸殿如今的状况。
皇帝清醒了一回,却像是回光返照,召见群臣说了许久的话,又重新昏了过去,如今皇帝亲信的江院使虽说医术也不错,但是皇帝一到夜里总发高热,这不是什么好事,也就是皇帝素日强壮,因此才能支撑这么一段时日。
罗韫民同太后说这些时,郑玉磬还是完完全全清醒的状态,听他说完这些以后,神色依旧淡漠,并未问出什么关心的话,可是宁越奉上粥米的时候,太后却有些厌了这咸白粥的寡淡无味,叫他先放在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