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从花朝宴回来后, 崔夕珺痛挨崔士硕的一顿骂,连向来疼爱她的祖父和二哥都没帮她说话。初时她嘴硬不肯认错,但当她被关进祠堂足足两个月,在幽暗沉冷的深屋中, 日日面对崔府祖先的牌位, 背诵崔府的家训时, 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莽撞的行为会为崔府带来什么。

庆阳郡主再蛮横无理,那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瑞王的嫡女——她是货真价实的皇亲国戚,连祖父与父亲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又怎容得她当面挑衅顶撞?

当日若不是有谢渺的挺身而出,说不定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 被庆阳羞辱打骂,颜面尽失——

想到此,崔夕珺仿若真遭了庆阳一巴掌,在六月三伏天中, 背后冷汗涔涔。

心有余悸。

她回到苑中, 无精打采地倚在榻上,小案上的一碗冰粥由凉转热,都不曾得到她的青睐。

丫鬟敏菊见她精神不佳, 提议道:“小姐, 苏小姐派人来了好多趟,要不奴婢差人去递信,您和苏小姐约着去外面逛逛?”

想起好友的贴心, 崔夕珺勉强打起精神, “行吧。”

翌日, 苏盼雁与崔夕珺约往春崃茶馆品茗。

春崃茶馆设在茶园旁,从二楼临窗遥望,簇簇茶树嫩绿透亮,在烈日中仍焕发生机。

崔夕珺向苏盼雁吐露心中烦闷,在对方的温语宽慰中,总算稍微缓解不愉。

在崔夕珺面前,苏盼雁一直扮演知心大姐姐的角色,为她排忧解难,不知不觉间,她已将苏盼雁当成亲姐姐那般看待。

“若你是我嫡亲的姐姐该多好。”她心生感叹,没看到苏盼雁眼中掠过的酸涩。

亲姐姐?不,谁稀罕当劳什子姐姐,若没有婚约,她本可以成为夕珺的嫂嫂。

苏盼雁如吞了黄连般有苦难言,不甘与妒意在来回拉扯她的理智,最终化为刻意露出的一抹心事重重。

崔夕珺注意到她似乎有话要说,“盼雁,你怎么了?”

苏盼雁欲言又止,“夕珺,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同你说。”

崔夕珺啜了口茶,她这样的年岁,还不懂品茶的乐趣,忙塞了块糕点,待苦味被盖过后道:“你我是挚友,有话直说就行,不必吞吞吐吐。”

是了,她对夕珺知无不言,怎能隐瞒谢渺与周三公子私会的事情?

苏盼雁便将那日撞见的事照实说了。

崔夕珺垂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杯中茶水,上头映射出她的脸,似毫无表情,又似蕴着滔天怒火。

苏盼雁道:“夕珺,你知道的,谢小姐往日恋慕你二哥,转头又与周三公子牵扯过甚,我真的担心,她是否别有用心。”

崔夕珺没有说话,握着杯子的手在轻颤。

谢渺!

崔夕珺支手遮住眼,自嘲道:“真是可笑,枉我刚刚还在想,过去待她是否太过苛刻,却原来,她心心念都想抢我的东西。我的母亲,我的哥哥,甚至连我喜欢的人……”

苏盼雁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她自小丧父丧母,想必是羡慕你出身高贵又受人疼爱,心里难免……”

难免什么?

崔夕珺眼神冰冷:难免想取而代之吗?

苏盼雁坐到她身边,轻柔地牵住她,“夕珺,你既已知晓,今后对她多加防范便是。”

怎么防?谢氏马上要生孩子,谢渺在崔府的地位只会更加牢固。

崔夕珺不禁想到崔夕宁,与她感情甚笃的二姐,如今都转投向谢渺怀抱……

崔夕珺心中一阵愤怒,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委屈,“盼雁,你如实回答我,她好还是我好?”

苏盼雁想也不想,“自然是你!”

崔夕珺眼中覆上薄薄水光,感动地道:“盼雁,还是你好。”

苏盼雁坚持了会,装作无意地移开目光,以掩饰那几乎克制不住的心虚。

*

刚吃过一次亏,崔夕珺好歹没失去理智,直接冲到谢渺院子里大吵大闹。有些事口说无凭,即便要治谢渺的罪,也要在她抓到真凭实证后才行。

她暗地打听周念南的行踪。

自从进入羽林军,周念南一改过去的游手好闲,赌坊酒楼已摸不着他的身影,倒是有人经常见他出入神风营和皇家练武场。

旁人看在眼里,只竖起大拇指赞叹:不愧是定远侯的儿子嗬!哪怕从小是个只会玩乐的纨绔,认真起来也令人刮目相看!说起来,刚出生的九皇子有定远侯一门做靠山,太子之位舍他其谁——

流言喧嚣,暗潮涌动。

周念南派人将领头散播谣言的书生抓起来狠狠教训一顿,又给出份名单,让他们将矛头对准上头的名字,绞尽脑汁,哪怕是编也要编点丑闻出来。

百姓们忘性大,很快便转而对其他事津津乐道。

期间还发生件事:瑞王妃猝然病逝,庆阳郡主匆忙返回燕都为其奔丧,并且至少守丧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