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第2/3页)

当初拂绿与揽霞照顾她时,冬天也是这样洗她的衣服吗?她以前当主子,丝毫不知道原来她们那样辛苦。

谢渺在心底感叹,却不耽误手里的活,又捞起一个萝卜,从头到尾精心清理。

“谢小姐,你这样洗不行。”有人端着板凳在她旁边坐下,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四平八稳地道:“恐怕洗到明天早上,庵里都还吃不上这道菜。”

谢渺认识她,她叫妙容。

“妙容。”她有礼地颔首,虚心求教,“能否请你教教我,该怎么正确清洗萝卜?”

妙容干脆利落地卷好袖子,手起手落,谢渺眼前一花,便见她洗完一个——又接一个,再接一个,还接一个。

谢渺忙道:“你等等我,我也一起!”

然而萝卜数量有限,在对方快到人神共愤的手速下,谢渺只来得及洗完几个,对方已改换下一场。

“开始削皮吧。”妙容递给她一个刨子,冷静地道。

谢渺不会用刨子。

她捏紧小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妙容,差点又没给晃得眼晕!怎么回事,这庵堂里的一个个,动作都如此利索!

她打起精神,照葫芦画瓢地削起萝卜皮。她手指通红,动作生涩,神情却很投入,仿佛在对待一件极为有价值的事情。

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削好一个,谢渺正露出笑容,却见到妙容身边已堆了三四个削好的萝卜。

谢渺心里着急,倍加努力地削,削啊削,削啊削,一不小心便削到了手指。

血珠从指尖冒出来,谢渺蹙着眉,想掏帕子止血,却发现袖笼里空空如也。与此同时,一旁的妙容递来帕子,低声道:“快止血。”

谢渺客气地接过帕子,朝她道,“多谢妙容,晚些我洗净帕子便还你。”

妙容不以为然,继续削起萝卜。谢渺待血止住,拿起刨子想继续,又听妙容道:“再削下去,恐怕十根指头都会受伤。”

谢渺微愣,带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瞒你说,我从前没干过活,难免动作生疏。”

妙容瞥她一眼,道:“放着,由我来就好。”

谢渺摇摇头,“我知你是好意,但我总得学会。”

妙容见状并不多言,两人一起削完萝卜,妙容朝她颔首后,便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虽然看着冷淡,其实是个好人呢,谢渺想。

结束一天的劳作后,她回到素心院,院里空空,揽霞和拂绿在昨日已下山,如今此处只剩她一个人。

夜已深,月亮悄悄爬上天际,风静谧地涌动,谢渺坐在柿子树下,静静地出了会神。

她忽然笑了下。

没了体贴的拂绿和叽叽喳喳的揽霞,她的心也似素心院般,陡然落了空。十几年的陪伴,几千个日夜的相处,她早将她们当成亲人看待,正因如此,更不能自私地绑住她们。

她们会跟着芝若,一起去看更为宽阔精彩的天地。

谢渺裹了裹袄子,倚在树边,轻声哼起她们三人最喜欢的那首歌谣。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边编织忙。编成卷入我行囊,伴我从此去远航。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笛声多悠扬。牧童相和在远方,令人牵挂爹和娘。①

*

谢渺在逐渐适应没有两个小丫头的日子。

妙容与妙如时常会与她撞到一起干活,有她们在,谢渺的活便无比轻松……顺便生出一种偷懒的心虚感。

唉,谁叫她“技不如人”,不管她如何苦练,总是差她们很很很很很很很大一截。

不过短短十天,谢渺的指腹已长出一层薄茧,而手指因太过娇嫩,陡然在冬日干活的关系,关节处竟生出了冻疮。

冻疮会痒,会疼,谢渺没有经验,总忍不住去抓,使得伤口愈加严重。

某日扫地时,妙如从袖中掏出一小罐药,笑道:“谢小姐,生了冻疮不能老抓,擦点药,注意保暖,平时要少碰水。”

谢渺意外中有点感动,虽然她与妙如没说过几句话,但对方竟这般好心……

这厢还没感动完,隔天洗完菜,妙容也拿出罐药膏,冷冷淡淡地道:“冻疮要擦药。”

谢渺想婉拒,妙容却将东西往她怀里一塞,二话不说地走了。

她忍不住环视四周,感叹道:不愧是百年庵堂,受佛光普照,弟子们也都心善非常。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啊!

过了两日,谢渺又尝试到溪边浣洗衣裳。

……你问冻疮怎么办?

莫非府里的丫鬟手生了冻疮,便能不用干活?庵里的尼姑长了冻疮,便能躲开轮班,安心在殿里诵经?

从离开崔府,正式进入清心庵时,谢渺便做好了吃苦的准备。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时辰尚早,雾在林间弥漫,白茫茫的一片,好似天地睡意朦胧,还未清明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