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第2/3页)
道人蹙着眉头,摸了摸下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连脸颊黏上了浆糊都没发现,触及青年白的像尸体的皮肤上的血痂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用了命契,怪不得。”
所谓命契,不过是命星为契,神魂相依,同生共死罢了。
而他怀中人既然能做此决定,就必然不会连累道侣,更不会种下命契,不用多想道人便猜的出最后一刻青年做了什么。
只不过,最终他没有殉葬,怀中人也没有醒。
轻抿的唇角隐约透着几分不忍。
怪不得身为魔族的青年即便愤怒,即便威势吓人,也只是言语驱逐,原来,他早已遭受重创,有心无力。
“这不公平。”
青年喃喃重复,声音中的力道越来越重,越来越沉,弥漫荒野之川的毒障都瑟瑟的避让,“这不公平!这何其的不公平!”
道人平静的提笔,点蘸松墨。
青年低着头,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中,咬着牙质问:“我想不通,凭什么灭世者证道,救下这一草一木的人却要承受所有的罪罚?这是什么道理?”
道人落笔,毫尖不曾有丝毫颤动。
青年怒喝:“凭什么!”
繁复古老的符号—气呵成,道人将那只制作粗糙的毛笔扔至一边,双手捧起白纸,朝墨宝喝了一口气。
青年质问声贯耳,道人便拾起了边上一片枯叶,伸了过去。
叶面被虫啃食的坑坑洼洼,边缘无规则的腐烂,老绿枯黄褐灰色由内到外渐进,碧叶从荣到枯一目了然。
随后,道人又垫着脚尖从枝桠向阳处摘了一串花苞,并着枯叶整齐的摆在一起。
珍珠大小的花苞拥成一簇,有的尚且青涩,有的却已经稍微吐露新蕾,怯怯的溢散清香,却在折枝那刻,再无怒放之日。
道人说:“大抵就像这一花一叶。”
人有生老病死,树有四季枯荣,一洲一界自然也会在浩浩荡荡的时光长河中从荣盛走向衰败。
僵如石像的青年打了个寒颤,颤巍巍的拾起花枝,贴了贴自己没了知觉的脸颊。
神君是叶,他收集炼化人间怨恨嗔痴,八方孽火如附骨之蛆蚕食九州,致使九州在短短百年之内落败,最后九州毁灭,不过是顺应天意,只不过这个“天”指的是鸠占鹊巢已经代天行道的神君。
莲中君则是花,中途折枝,碾碎成泥。
谁对谁错并不重要。
看用什么法子。
道人蹙着眉头:“他未必不知晓别的法子,可是从如今的结果来看,他不过是选了一条兼济苍生之道罢了。”
青年耸动着肩膀,似笑似哭:“愚蠢。”
不知是骂那贼老天,还是怀中人。
道人摇了摇头。
他开始扎竹篱,很自然的说起往日旧事:“我师傅曾经说过,世间干千万道法,自有千千万伟力,最开始的时候,修道者汲取山川河海之气,便称之仙灵力,妖邪者吞噬尸骨血肉诞生出污秽之力,魔族以七情六欲万般执念证道为魔力……九州之外稀奇古怪的力量就更多了,而这其中,有一种为“愿”力,即便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天真童稚的孩提,年迈无力的耄耋老人,只要心诚,皆能驱使。”
“凡间所谓“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莫过如此。”
“三千界中一位位气运所向的天命之子,据说也是由此而来。”
“他还说过一个传记,有位无名仙为了救已死之人,封印法力,以凡人之躯耗费百年去求愿力灯火……虽说最终未能得偿所愿,可是,我走了很多地方,都有类似的神话传闻。”
“我听过。”青年干涩开口,“在众生镜中。”
道人糊好了灯纸,起身拍了拍衣摆。
“我师傅其实不信什么愿力,他大概更信奉真真切切的实力,可是为了战死的师兄师姐们他还是让我们每个人都做一盏孔明灯。”道人第一次走到青年身前,半跪身子,将刚刚做好的愿灯递过去。
青年迟钝的抬起头。
凌乱的长发穿过眉眼,潮湿的沾着脸颊,略略遮掩住了一只眼睛,露出的那只眼睛形状姣好,却挂着青黑的眼袋,无神的瞳仁像凝固后的金块,灰扑扑的找不到焦点。
“太久没做了,有些手生,但是。”道人维持着递灯的动作:“愿尽绵薄之力。”
那是一盏普普通通的孔明灯,毫无出彩之处,只能称的上形制规整。
然而,白色灯纸上的墨色字体却雄健洒脱,打眼的很。
——那是一个“愿”字。
伶仃的光点落在最诚挚的心意上,映入了桃花深处,点亮了黑幕中挣扎的金色的明月。
钟应抬手去接,抓住了第一点“愿力”,抖动着嘴唇问:“……我还以为,您放下了一切,再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