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教导(第4/4页)
远古的诸神在毕日呼其的赞歌中降临。
十丈铜号奏响,七孔黄笛奏响,十三面云锣敲响,两面巨大的夔鼓推出平原,重鼓敲响,炸开一团团篝火……布置完毕的圣雪山广场淹没在恢弘的乐曲与熊熊的篝火里。
万神降临,盛宴开启。
橘红火焰晕染深紫的夜空,第一个赶到的部族,高高举起雪原部族代代相传的歃旗。
长长的号角声中,近百匹战马在寨门前同时止步,马蹄冲开一片腾腾烟尘,为首的部族首领高高举起弯刀,高声大喊:“格萨!雪原的大格萨!”
随行的所有勇士同时呐喊。
喊声中,他们将弯刀与歃旗一起,重重插进地面。
等待已久的图勒姑娘与勇士拉开部族的寨门,捧出洁白的赞达跟盛满深红美酒的银碗。赶到的部族来客翻身下马,大笑着,将银碗的酒泼向天空,将赞达披挂到自己身上。双方热情拥抱,过往一年中的种种矛盾,仇恨,随着深红的酒液一起落地,只剩下未染纤尘的同胞之情。
旧的一岁已经过去,新的一年正式开启。
放下弯刀,放下旧仇。
雪原的部族永远是血脉相通的亲友。
“真好,”仇薄灯的瞳孔被圣雪山的篝火点亮,印出互相拥抱,互相碰拳的身影,“真好啊。”
格萨,格萨,雪原的大格萨,大悲悯。
仇恨不会停驻,矛盾不会永无休止。哪怕大家迫于恶劣的环境,竞争,厮杀,可新旧相交的时刻,永远可以举杯一起痛饮。
真好啊。
东洲第一世家的小少爷将头枕在手臂上,无声微笑。
他被火光与经文晕染的脸庞,照亮了图勒巫师的眼睛,在银灰的虹膜犹如一幅圣洁的金漆赞卡——那种神秘而又古老的宗教画。巫师站在昏暗里,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将他抱进怀里。
没等图勒巫师犹豫出结果,仇薄灯已经转身,轻轻踮起脚尖。
第二面歃旗、第三面、第四面……
热热闹闹的喧哗,淹没了圣雪山,越来越多的部族正在赶来,一进部族,就扯着嗓门高声呼喊其他部族的朋友名字——已经一年没见啦!你还好吗?赶紧来一起喝酒,一起比划两下啊!
什么划分草场,什么处理纠纷,统统等到后几天再说吧。
酒坛打开,各自携带的鼓乐欢欢喜喜地响了起来。
山脚的人们正在拥抱,山上的人也在拥抱。
原本只能独自一个人镇守圣雪山塔楼的图勒首巫,薄冷的唇被他的阿尔兰亲得又红又暖。他的阿尔兰的手指搭在他肩头,秀气的无名指上,套着那一枚菱形团花镶嵌雪晶的戒指,戒面的雪晶闪闪发光。
戒圈外边,是阿尔兰的名字,戒圈里边是胡格措的名字。
——那是一枚契约终身的婚戒。
与一般婚戒不同的是戒面镶嵌的雪晶,还刻了几个图勒字母。
“阿洛。”
仇薄灯有些气息不稳,与图勒巫师面对面跪坐,额头抵着额头,悄声喊他,仿佛唯恐惊醒正在悄悄走过的旧年。
“嗯。”图勒巫师也悄声应他。
雪晶闪烁,篝火燃烧,噼啪碎响。
《四方志》说,图勒部族新旧岁交接的时候,有守篝火的习惯,要篝火从上一年烧到下一年,不能熄灭,不能断。
……你以前一个人守篝火,是不是很孤独?他想,于是小声说:“阿洛,我冷。”
图勒巫师要起身,去把篝火烧得大一点。仇薄灯制止他。
“好傻。”
仇薄灯嘀咕一声,凑到他身前,笨拙而生疏地解开他的排扣,钻进他怀里,隔着一层细羊毛的高领斜襟衬衣,暖洋洋地环住他。图勒巫师低下来头,看见他的发梢,和一小节线条清丽的颈椎骨。
心跳共鸣心跳。
小少爷成了一只主动钻进主人怀里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