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相信你。”
在出柜之前的最后那段时间里,纪尧家的气氛一度达到了冰点。
纪尧住回家也没能打消纪父纪母的疑虑,他们就像是被害妄想症患者一样,一边怀疑纪尧是个同性恋,一边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这种矛盾的情绪冲突催化了恐惧和愤怒,以至于纪尧只要关着门在房间里独自待过待过半小时,纪父纪母就一定要找机会开门进来看看。
纪父不允许他锁门,心情好的时候会找个理由送个水果,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干脆踹门进来看看他在干什么。
在纪尧身上“好孩子”的光环摇摇欲坠之后,纪父彻底对他失去了信任,只能变本加厉地把他的人生掌控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那时候纪父纪母热衷于给他安排相亲,最过分的一天从早到晚见了四个女孩子,纪尧自己都不知道他爸妈的人脉圈里为什么有那么多单身适龄的女青年,好像无论一天见多少,第二天总是还有新的在等着他。
有那么一阵子,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商品,被纪父纪母端着到处展览,然后好跟各式各样的人谈论价钱。
那段时间的记忆机械而重复,具体的细节纪尧已经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那种窒息而沉重的感觉,就像是把他缓慢地按进一池水里,不会立刻就溺死,而是死于木然的无望。
从小到大,纪尧从没有离开过家里。为了“安稳”的人生,纪父给他挑了本硕博连读的路,这条路平顺坦荡,没有挫折,也没有交错崎岖的支线。
于是在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纪尧就在环境和人生经历的影响下养成了一条固定的思维逻辑。
对那时候的他来说,面前摆着的路只有两条,一是他跟蒋衡分手,乖乖地从此以后待在家里,顺从父母,拉长这个阵线,重新培养信任;二就是解决这件事,让他们彻底相信一切只是误会。
纪尧那时候是对跟蒋衡的亲密关系产生了动摇和恐慌,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分手,所以他下意识地选了第二种。
纪尧知道自己是个天生天养的Gay,无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角度都不会对异性有半分悸动,所以也没打算去祸害好人家的女孩。
可对于纪父纪母来说,想要在短时间内证明他的性取向,却好像只有这一条极端的路可以走。
于是纪尧在家辗转反侧失眠了整整三天,终于想出个“天才”办法。
——他在校园论坛上匿名发了一条征集贴。
他帖子里写得含糊不清,但大意是想要征集校内的les情侣,准备“互渡难关”。
纪尧做Gay做了这么多年,Gay圈的朋友一抓一大把,但还从来没认识过les朋友。于是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去万能的校园论坛想想办法。
他本来自己也没报什么希望,谁知三天后,刘眠眠就成了瞎猫碰上的那只死耗子,主动加了纪尧的微信。
“她最开始加我的时候,还以为我也是les。”纪尧轻声说:“结果发现我是男的,还误会我是来钓鱼执法的。后来我解释了好久,才让她相信我是好人。”
说来也巧,那时候刘眠眠也在困境里——她倒是没有性取向被发现的危险,但她父母是一对非常保守的农村家长,信奉“女孩子过了二十五就没人要了”,所以也在疯狂地催她相亲结婚。
刘眠眠的父亲有高血压病史,她不敢出柜刺激家人,又不想放弃在一起多年的女友,于是可巧跟纪尧凑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所以后来,我就把她带给我爸妈看,说我其实早就有女朋友了,只是家庭条件不好,怕他们不同意,所以一直没说。”纪尧说:“我跟刘眠眠商量好了,到时候先结婚,结婚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家,等到毕业了,只要有了自己的生活,那时候再离婚就行了——不过我后来直接悔婚,她顺便就着这个机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说从此对男人失去信心了要自杀,她爸妈信了,就再也没敢催她。”
“离婚理由呢。”蒋衡淡淡地问:“你不会觉得这就是一张证这么简单吧。”
这个理由纪尧当然想过,他跟刘眠眠当时为了糊弄家长,简直用上了堪比毕业的认真劲儿。他俩拿出了写论文的严谨程度琢磨了这件事的可行性,并且写了一份虚假的“恋爱备忘录”,背题一样地默下了所有可能被双方家长询问的情况和应对方法。
形婚是不得已而为之,但离婚显然是更重要的一环。刘眠眠算是来帮纪尧的,所以纪尧主动揽下了这个坏名声。
“想过了。”纪尧咬了咬牙,坦白道:“就说我不行。”
蒋衡:“……”
还挺豁得出去,蒋衡想。
按照纪尧的预想,他的困境只需要结个婚就能迎刃而解——如果他们幸运一点,家长看得不严,那或许连结婚证都不用领,只要办场婚宴就能瞒天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