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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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景仁跟在林景信身后,目光审慎地盯着贺玲。
林景信见到贺玲晚上一个人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焦急地询问:“怎么了?是不是你母亲……”
贺玲摇摇头,眼神显得柔弱无助:“我害怕,心里不安,在知青点实在是坐不住,就……就出来,不知不觉找到这里。”
面对贺玲言语中透露出来的惶恐,林景信一颗心揪得生疼。
一只蚊子飞过,在耳边嗡嗡地响着,贺玲抬手挥了一下。林景信忙进屋拿了把蒲扇出来,站在一旁帮她扇风、赶蚊子,道:“你莫担忧,我会帮你想办法。”
林满慧捡起地上掉落的纸和笔,径直送到贺玲眼前:“我二哥来了,写借条吧。”
贺玲可怜巴巴在看向林景信,林景信正要说算了,林景仁在他身后重重咳嗽了一声,想到刚才兄弟俩的谈话,他鼓起勇气道:“那个……你就写一张借条吧。”老三说得对,这钱家里存得多艰难,借出去怎么也得打个借条。
贺玲眼中含泪,泓然若泣。
林满慧道:“贺知青你不会是想赖账吧?你是文化人,知书达礼,传出去不好听吧?”
贺玲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接过纸笔,写下借条,递给林景信。
林满慧拿过来一看,毫不客气地说:“贺知青,请你写清楚还钱期限。不然,刘备借荆州,我们岂不是亏死?”
贺玲脸一白,慢悠悠补上一行字:1976年12月31日之前归还。
林满慧将借条收回,放回口袋,这才对贺玲道:“旧帐不清,新钱不借,再想借钱,还清了再开口。”
说罢,她毫不客气地高声道:“夜深不留,送客——”
贺玲悻悻然取出手电筒,打开开关,一道光柱投射出去,照向远方。
明明灭灭的灯光下,细小的蚊虫密密麻麻地扑过来,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片黑暗,仿佛怪兽张开大嘴吞噬着一切。
贺玲面色有些发白,迈下檐廊。
林景信忙站起身:“我送你。”
林满慧走出屋,推了三哥一把,将手电筒塞进他手里。林景仁反应过来,也跟了上去,与林景信并肩而立:“我也一起吧,这样二哥回来有个伴。”
待得两人送完贺玲回到家,已经是深夜。里屋的三兄妹已经熟睡,林景信与林景仁洗漱躺下,半晌无语。
隔着蚊帐,林景信望向报纸糊的顶棚,半天悠悠地冒出一句:“你说,小妹怎么就这么厉害呢?贺玲说……小妹拿了存折,宣布以后归她管钱。那么多钱呢,她一个初中生,能行吗?”
林景仁累了一天,早就瞌睡得不行,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嘟囔:“这钱本来就是存给小妹治病的,她想管就管呗。”
林景信一听这话,顿时无言以对,长叹一声:“唉!算了,睡吧。”
一夜无话。
“铛——铛——”六点整,正屋五屉柜上的大座钟响起。
林景信第一个起床,轻手轻脚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刷牙洗脸之后准备回林场上班。他开门走出屋,站在檐廊下活动手脚,耳边听到一声轻柔的呼唤:“二哥。”
转过头,看见林满慧穿件碎花圆领衫,披散头发倚着门框望着他笑。
这笑容,青涩、温暖、纯净,就像那冬天檐下挂着的冰凌,晶莹剔透不含半点杂质,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
林景信眼眶一热,想到小妹病病歪歪、没有感受过一天父母之爱,能活到十二岁实在是不容易,昨夜因为贺玲挑拨而生出的那一点点不满瞬间消失。
他关切地问道:“小妹睡够没?二哥吵到你了?”
林满慧摇摇头,从身后拿出个小草篓:“二哥你要上班了?等一等。”
她快步走回厨房,把昨晚就准备好的西红柿、黄瓜放在一个红色网兜中,交给林景信:“带点家里的菜过去,自己吃也好、送人也行。”
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弱、眼神澄明的小妹,林景信感觉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那个胆小怯懦、会和自己抱头痛苦互诉心事的小妹已经长大,但她一样对自己贴心无比。
她健康、勤劳、善良,对每个哥哥都尊敬爱护,努力让家里越过越兴旺。
林景信接过草篓,将换洗衣服盖在西红柿、黄瓜面上,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林满慧披散的头发,微笑道:“头发乱七八糟的,披着像堆蓬草。”说罢,他坐在椅中,示意林满慧靠近,“过来,二哥帮你扎辫子。”
清晨,阳光还没有穿透云层,薄雾笼罩大地。
林景信右手拿一把桃木梳、左手手腕上缠着两根橡皮筋,帮坐在小板凳上的林满慧梳辫子。林景信手巧,小时候林满慧的头发都是他扎,以前是两个小羊角,后来长了就梳两根辫子,动作娴熟轻柔,不一会儿就将她那一头炸毛似的头发收拾得利索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