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第2/2页)

谢时不知道的是,他周身独特的熏香和气息,自己闻不到,旁人却能分辨分明。他即便鼻子比常人要敏锐得多,但因习惯了自己的气味,便只闻出了韩伋沾上的脂粉味——那小厮的熏香比之谢时,确实多了旁的脂粉香气,加之今日好生打扮了一番,傅粉描眉的,脂粉味便更重了。而韩伋对谢时的气息熟悉入骨,一闻便知,这人身上香味仿了谢时。

面对谢时的否认,韩伋只说了一句,“阿时身上的气息,自然世间独一无二。”别人再如何效仿,都是东施效颦,丑态毕露,贻笑大方。就跟香水一样,前调好模仿,但余韵绵长的中调、后调便很难调和地一模一样了。

韩伋态度这么好,被误会了也不生气,还好言好语的,倒让因误会冷了人家一顿的谢时有些不好意思了,此时便软下声来,好生道歉:“我错了伋兄,不该迁怒于你的。”

明白谢时因何同他置气的韩伋却是笑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平日里冷冰冰的人,一旦笑起来,尤其是只对着你一人笑时,是最让人招架不住的,谢时这会心中便直呼男色误人了。

恰此时,也许是附近山棚上的戏唱到了高.潮部分,刹那间,夜空中火树银花齐放,烟火大作,烟焰蔽天,将周围人的耳目都攫夺了去。谢时正好抬头看他,那人眼中明晃晃的情愫和怜爱,像亿万光年外,恒星爆发的光芒,穿越重重顾虑和万千阻碍,终于抵达谢时的眼底,进入他的心房。

天下之看烟火者,仰头目空,欢呼雀跃,未有一人如我,仰头望你,沉溺于你眼中怒放的花火。

韩伋并没有笑出声,但谢时愣是被他眼中笑意看得有些羞恼,用嘴型问他,“笑什么?”

韩伋猛地一步靠近他,两人之间,只余一个脚掌的空隙,鼻息交换,花火绽放中,他同样一字一句用气声说了一句话。谢时直到入睡后,在榻上翻了十几个来回,都没想明白韩伋当时说的是什么。这个不解之谜,要到两人共同度过了不知好几个上元节后,某一日,谢时猛然想起,问了身边人才得到答案。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

从前他心悦君,而君不知,那么恐怕此日之后,两人便都心照不宣心悦彼此了。

—————————

“谢侍郎,兀思大人说,再过半日便要入福州城门了。”

在途中快马颠簸了十日,此时一脸菜色,面带疲惫的谢璞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让小官下去待命。

谢璞撩开帘子,看向外头,本以为会见到一片荒郊野景——毕竟这福州哪怕再繁华,到底比不过京师大都,然后外头的景象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往来车马喧闹,他们一行人的车架行过,闪过不少赶着车马的商贾和挑着货物的农人。再遥望远方,不少村庄错落,炊烟袅袅,时不时传来稚龄儿童乡野间打闹嬉戏的声音。

从北到南,谢璞一路看到的都是兵匪横行、乱军肆虐下,百姓流离失所,田地荒废的萧瑟之景,如今踏入这地界,若非事先知道此地乃韩伋治下的福州,恐怕会以为他们一行人是误入了桃花源,此地之人,神色之间,不见北地百姓的麻木不仁,分明生机盎然,眼中充斥着对于生活的希望和平和,此景非身处太平之世不可得见也。

这种景象,自从踏入福建行省的地界,谢璞与同行等人便心中有所悟,但这福州的太平繁华之象,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谢璞放下帘子,低声感慨,书中所言前朝之盛景,应当如是也。

马车在路上又颠簸了一段时间,而后就在某一时刻,谢璞惊讶地发现,车子渐渐平稳起来,再没有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的剧烈晃动。

车外一阵喧哗,谢璞好奇地再次撩开帘子,方才报信的小官骑在马上,见此凑上来,惊奇道:“侍郎你快看,这路修得忒是平整,也不知道修路官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平整的青石,再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板路,这韩家主不知花了多少钱在修路上,果然不愧是东南首富,这路竟是修得比大都还平整。”最后一句的嘟囔,小官说得极其小声,话音消失在喉间。这小官没见过如今盛行的水泥路,便以为这路是青石板路。

谢璞让车马停下,他自己跳下车,亲自感受了一番路况,这路确实修得极好,且竟然修到了城外这么远的地方来,看来这韩家所图甚大,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啊。他们走这一趟要来招安韩氏,恐怕无法善了,完成圣上的托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