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阴阳汤 生人食之可见亡人。

裴朝露想杀了李慕, 但是没有成功。

两次都没成,她便觉得没了意思。

头一回,她是体力不济。第二回 , 被封珩拦下了。

看着都是外力外阻了她,但她自己知道,是自个没用,没能下得去手。封珩进来的一瞬, 原也没能动摇她,不过是她手中簪子没入血肉时, 闷钝间缓了一瞬。

这就一瞬, 她看着榻上人, 在他的双眸里,看见年少的彼此。

只一眼,她就觉得自己也是该死的。

她离开时, 医官侍者都围着他,便也没人关注到她。

原是有两个侍者守着她的,估计见她疯癫模样,便也不敢多拦。她漫无目的的走出寺门,走到山巅路口时,却又返身回去了。

她忘了件事。

涵儿。

那个因他生父强要自己而结下的珠胎, 又因生父孕中□□她被迫早产的孩子,他是无罪的。

他何其无辜,何其不幸。

有那样的父亲,冷血病态。

有她这样的母亲,想爱却无力再爱。

昨日,芙蕖骨灰被撒,她喷出那口血后, 便知道日子所剩无几了。今日里,一番话语吐出,李慕房中案几边还残留着她再度吐出的血。

她在虞婆婆处寻到孩子,她唯一对得起他的地方,就是没让他看见他生父对他母亲的□□。便是昨日诸方权贵讨伐,她亦恐他看见血腥或粗暴的场面,遂以手刀劈晕了孩子,让虞婆婆提前带走了他。

阳光雨露,陪伴爱抚,她给不了他。然风霜苦难,她总要为他尽力挡去。

他还那么小,不该早早见了这世间的黑暗和残酷。

她将所剩的银两都给了老人,只抱着孩子同他额间相抵,指着屋外的樱桃树问,“还记得前日里,秋千架上阿娘同你说的话吗?”

秋千架上,她说了很多话。

孩子蹙眉思索。

“阿娘病的太重,可能很快就会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孩子便伸手捂在她唇畔,然后松开比划,“若非病痛不得医,若非亲人无可依,若非已到绝路前,涵儿都不可以主动去那个地方。”

“对吗,阿娘?”孩子手语道。

裴朝露含泪颔首,“阿娘爱你的,你信吗?”

“信!”孩子点头,“穆婕妤说了,阿娘不管做什么说什么,心里永远是想着涵儿的。”

裴朝露闻言,便笑了,“若苍天开眼,阿娘会遵守约定,回来看你。”

“可是现在,阿娘特别想一个亲人,阿娘也想被人抱一抱,找人靠一靠。阿娘想去找他,可阿娘不能保证一定找到他,带着你若是途中阿娘撑不下去,你就一个人了。你……在这等阿娘,成吗?”

涵儿望着她,点头,“但是,阿娘记得回来。”

孩子抓着母亲半片袖角,期待她会回来。便如此刻,抓着李慕的半片袖角,期待他能快点找回母亲。

他的阿娘,已经十昼夜没有音讯了。

他松开李慕袖角,一笔一划问,“阿娘病了,想找人抱一抱,为什么找的不是你?”

李慕僵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五岁的孩子,在这一刻格外早熟。或者他本就被提前催熟,只是在母亲面前尚且保持着纯真模样。

“两年多年前,穆婕妤同我说,这世上有个男人,同太子长得有五分像,他是我阿娘最亲的人。这些年,我阿娘一直很想他。”

“婕妤要我记得这话。却又嘱咐我,不能同任何人说这些话。除非有一日遇见那个人,同他说一说,阿娘这些年,外头有多风光,内里便有多痛苦。”

“你同太子有五分像,那人是你吗?”

“是你吗?”他执着地问,手指比划得缓慢而用力,如同一字一句的质问。

李慕望着孩子,耳畔回荡着他指尖流淌的话语,张了几次口,也未能吐出一个字。到最后,只伸手揉了揉孩子脑袋,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太子是他生父,他主动提起时,却连“阿爹”二字都不喊,只言“太子”称呼。

自是穆婕妤暗里所授,然再想起她这些年给他传来的那些信……李慕如今自没有心思去深究其中的原委与矛盾,他同涵儿一样,满心等着她的消息。

数日前,得她失踪后,他从榻上掀被起身,却走不了寸步。遂反应过来伤重在身,无法领人亲寻,只得强迫着静下心来等候封珩他们的消息。

直到今日,他终于能够下榻行走,方来到她先前住的厢房。

房中除了涵儿坐在临窗的榻上,遥望窗外,其他还保留着她离去前的模样。确切的说,是那日被人翻扯搜寻后的样子。

璎珞针线撒了一地,离床榻最近的地方散落着几片白色瓷片。

他俯身将它们捡起来,上头灰蒙蒙一片,是尘埃,不是他女儿的骨灰。他却仍旧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仿若触到孩子的、她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