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帝王才(第2/3页)

陆则也看出皇帝无心于此,很快便停了下来。他顿了顿,沉声道,“舅舅,您节哀。”

宣帝忽地听陆则唤他舅舅,微微一怔,诸多感慨涌上心头。他想起从前陆则幼时在宫里念书的时候,太子是他独子,自幼什么都是独一份的,谁都不敢招惹,忽的来了个表弟,要与他一起念书,自是不乐意。表兄弟俩偶起争执,旁人不敢插嘴,都是他亲自去劝。

只是到底回不去从前了。

这几日,他谁都不肯见,不许任何人给谢纪等人求情,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太子意外身故,怪不得谢纪,怪不得别人,他只是迁怒于他们罢了。他失了儿子,哪怕这个儿子生前,做了再多的坏事,他再恼怒于他,也都事过境迁了。

宣帝沉默了会儿,慢慢地道,“这几日,朕总想起太子。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嬷嬷抱出来给朕看,瘦巴巴的,那时候,满宫的人都怕,怕他养不大。朕也怕,皇家子嗣不丰,朕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难免娇惯了些。如今回过头来看,太子养成这般性子,犯下大错,朕如何能置身事外?如果朕对他严加管教,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朕的错,朕没有教好他……”

陆则在旁听着,没有说话。

宣帝仿佛也并不需要他说什么,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会儿,精神便萎靡不振了,脸上也露出疲倦,在陆则的注视中,缓缓合眼睡了过去。

……

陆则从殿中出来,在门口守着的高长海见状,忙迎上来,不等他开口询问,陆则便低声道,“陛下睡了。”

高长海忙颔首应下,谢过陆则,才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陆则出了皇宫,朝卫国公府的方向去,到了府里,便有随从来传话,“严先生在书房。”

陆则点点头,调转方向,朝书房去了,严殊见他进门,忙起身拱手,似要行礼,也被陆则抬手免了礼,他坐下,“坐,先生寻我何事?”

严殊便也坐下,道明来意。他是为了那个于闹市中喊话刘兆夺他妻子的秀才而来的。事情已了,人如何处置,却要看陆则的意思了。

陆则沉默了一瞬。当初派人去接近那个秀才时,他在马车里,远远看了眼,只是个很寻常的男子,个子不高,人也清瘦,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正是因为瘦弱可欺,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生生被刘兆侮辱强占。

但这个软弱的男人,却选择以命相搏,为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讨一个公道和正义。

当时派去的人回来,替那秀才带了句话。

秀才道,倘我丧命,我妻不必委身于那恶贼,那我便也称得上一句,死得其所了。还请先生护我妻与族人,如此纵受割肉剔骨之刑,我虽死无憾。

……

严殊见世子沉默不语,心不由得一沉,正欲开口替那秀才求情,但理智让他住了嘴。他是世子的幕僚,世子对他有提携之恩,他便该处处以世子利益为先。他心里清楚,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让这秀才再也开不了口。

想让一个人再也开不了口,最快,也是最保险的法子,便是杀了他。

在闹市里,在大狱中,如若不是世子的人暗中护着,那秀才早就被打死,绝无机会活到现在。这条路本就是九死一生,秀才自己心里也清楚,是用自己的一条命,换妻子和族人的安稳,否则不会说出虽死无憾的话。

“既还活着,那便送他出城,与他妻子团聚。”陆则倏地开口。

严殊直听得一愣,抬起头望向陆则,见他依旧是平日里那副冷淡疏离的神色,心中却不由得一松,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松。

陆则说罢,却什么也没说了,径直出了门。严殊匆匆将事情安排下去,看了眼天色,急匆匆朝一处赶了过去,等他到时,余谦正坐在十里亭里。

严殊上前,余谦身侧那侍卫见是他,拱手朝他道,“严先生。”

严殊颔首,看了眼没什么好脸色的余谦,到底惦记着点同僚之情,朝侍卫道,“我来和余先生道个别。”

侍卫听罢,便走到一边,避开了些。

余谦见状,冷哼一声,“严明生,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

严殊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我来送送你。岭南多雾瘴,你此去一路小心。”

余谦却不买账,冷硬道,“用不着你严明生来假好心,就算命丧岭南,我亦不觉得我有错。”

原严殊不想跟余谦争执,同僚多年,余谦这幅恃才傲物的臭脾气,他早就习惯了。此人有才,尤其善于利用时势行图谋之策,这一点,连他都要略输一筹。但见余谦死不悔改的样子,严殊忍不住开口,“事到如今,你还觉得自己没错?”

余谦冷笑,“我有什么错?我错就错在,跟错了主子。原以为,他陆既明志在天下,与我志同道合,我效力于他,为他谋算,却不料,他也不过如此,为了区区一个女子,便不顾天下大局。宣帝昏庸,好好一个皇帝,只知修道,北地战乱多年,皇室可做过半点努力?他们连北地都不敢踏足,囿于顺天,歌舞升平,不顾北地民众死活。你不会以为,陆既明只是想废了那废物吧?他图谋那位置,我替他争,替他谋,我有什么错?这烂天烂地,我早想掀了这天,搅了这地了。他陆既明有野心,有权势,我奉他为主,为的并非那一份从龙之功,不过是以为,他曾亲至北地,见过北地百姓如何凄惨度日,便肯为他们争。我问你,我有什么错?我的亲人,我的族人,难道他们就活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