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2页)

地铁飞驰而过,玻璃外头忽暗忽明,他看不清自己的脸。

张向阳心想他会不会真的是在做梦?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没醒,这是个梦中梦,连环梦。

很有可能。

梦有的时候会特别真实。

尤其是噩梦。

越真实的噩梦,越不容易醒。

张向阳到了站,拎着包一路走回了小区。

他走到小区楼下,楼下干干净净的,车辆稀稀拉拉地占着上头的车位。

张向阳心想这肯定是做梦了。

他记得这里在办丧事。

怎么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呢?

电梯里还是一股挥之不去的垃圾的臭味,张向阳上了9楼,钥匙打开门,人跨进屋里,抬眼扫过去,陈旧的家具沐浴在斜斜的光线中,在暗色的地板上拉出一条条长长的阴影。

张向阳心想他都没开灯,屋子里怎么这么亮,这个梦好不严谨。

人躺在床上,脑子还是沉的,身上很冰,额头到脚底都没热气,张向阳闭着眼睛平躺着,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死尸,就躺在自己的棺材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张向阳闭着眼睛掏了手机,一直把手机举到眼前时才睁开了眼睛。

微信推送。

顺丰快递。

寄件人:李玉娟。

张向阳定定地看着这条推送,脑子很迟钝地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昨天在楼梯间打的那个电话。

手机屏幕一下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妈妈”。

张向阳下意识地划开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特别小,张向阳盯着屏幕凝神静气才能听着。

“向阳,东西我给你寄了,小沈刚拿走,咸菜、腊肠、咸鱼、还有一桶菜籽油,快递费我付了,你不用操心。”

李玉娟一口气说完了,没得到回应,看了一眼手机,确认自己没打错,“向阳?”

“嗯……”

张向阳握着手机,轻声道:“谢谢妈。”

“你这孩子,总跟自己妈妈还那么客气,好了,我挂电话了,不耽误你上班了,好好上班,跟同事好好处,听话啊,挂了,挂了。”

电话挂了,张向阳才反应过来刚才为什么声音那么小。

他忘开免提了。

他拿着手机,还是躺着。

良久,他又张了张嘴,对着已经黯淡下来的屏幕轻声道:“妈,我想你了。”

胃忽然开始痉挛,抽疼翻滚。

张向阳跑到卫生间,吐了。

从早上开始,他就水米未进,身体里唯一的能量就是医院里打进来的那瓶葡萄糖,吐出来的就只有水。

胃很快就不疼了。

疼痛转移到了喉咙、脸颊、眼睛。

每一下弯腰,每一下干呕,都像是有人在死勒住他的脖子,企图让他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排出体内。

张向阳扶着台盆,张着嘴,嘴里又酸又苦,眼睛盯着不锈钢的水龙头,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

他心想:这梦真是太真实了。

张向阳在家里睡了一天,睡得人事不省,第二天他接到了HR的电话,HR说话委婉,语气温柔,话里话外暗示他辞职。

“好。”

HR那显然松了口气,“好的。”后面她又加了一句,“谢谢。”

张向阳挂了电话,额头压在枕头上,心脏砰砰地跳,耳膜里“咚咚咚”地全是心跳声,浑身像是疼,又像是酸,又像是轻飘飘的提不起劲,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张向阳闭上了眼睛,还是睡。

不知道睡过去多久,手机又响了。

手机一响,张向阳立刻就醒了。

他醒得太快,又自己给自己下了个结论——他根本没睡着。

张向阳拿了手机,是快递入柜的消息,微信给他推送了个取件码。

张向阳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一会儿,眼睛又慢慢发了酸。

“妈……”

他轻唤了声,才发觉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了。

张向阳握着手机,脸埋在了枕头里,身体禁不住地发抖。

两天两夜没有进食的身体发出了严重的抗议,张向阳手脚发颤,胃疼得痉挛,心想这梦怎么那么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一波接一波的疼,越是疼,就越是想把整个人都埋进床里,张向阳使劲地把额头贴在枕头上,双手死死地攥住枕头。

“我操,兄弟们,我真是倒大霉了,刚去澡堂洗澡碰见李姐了!吓得我抱着盆就跑!”

“李姐身上喷了至少三斤香水,那味儿,好他妈恶心。”

“我们学校怎么会有那种奇葩……”

“张向阳,你说是不是?”

他躲在被子里,双手紧紧攥着,骨节绞着骨节,咯吱咯吱地响,他轻声道:“是。”

张向阳醒了,也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同事们脸上熟悉的神情……是看到了“奇葩”。

现在,他是那个奇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