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真正到了会试这一日,沈伯文的心境已经与乡试之时不同了。
再次坐在狭窄的号房之中,望着眼前的试卷, 他敛下心神,将脑海中繁杂的思绪摈除,专注于题目上, 提笔蘸墨,思考片刻之后, 落笔在纸上打起草稿来。
直到写完一道题,沈伯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今日答起题来竟然十分流畅, 花的时间远比平日里花的少,不似往常那般写写停停,反而一气呵成,极为痛快。
这个发现不禁让他精神一振,索性趁着此时思路通畅,看起下一道题来。
只是如今正值初春, 盛京的天气还很冷, 他写了一会儿, 便觉得手快被冻僵了,只得放下笔, 在自己带来的小炉子上烤了烤手,看了眼墨汁,倒是还没到被冻住的程度, 稍稍放下心, 往掌心里呵了口气, 又打起精神来继续答题。
会试与乡试一样, 也是一共三场,每场三日。
沈伯文在第一日答了三道题,便停了笔,待用过晚食后,便检查起答好的题目中,有无错字或疏漏之处。
这不检查不要紧,仔细一检查之后,他便皱起了眉头。
原因出在了第二道题上。
题目是这样的——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舎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这道题是从《论语·述而》当中的一段对话中截取而来,相比于院试府试中某些千奇百怪的截搭题,称得上正常甚至是平常了。这句话,是孔子对自己的弟子颜渊赞赏之语,看起来是只有他们二人在场的一个场景,但实际上,在场的有三个人,这句话后面也还有两句。
下一句是孔子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所说的,他对自家老师对颜渊的夸赞表示不满,并道:“子行三军,则谁与?”他认为颜渊只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远不及自己勇猛,怎么称得上这样的评价,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要是您带兵打仗的话,会选择带上谁呢?
然而随后便是孔子驳斥子路的话,大意为:我不与那种莽撞之人为伍,遇事先做谋划才是成功之道。
在一开始答这道题的时候,沈伯文只觉这道题目十分明了,再加上当时思路通畅,当即便按照自己的理解落笔,仅从这一句入手,写出了一篇自己颇为满意的文章。
然而此时再看,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对于这类题目,考生们一向都是不怕想得多,只怕想得少,生怕忽略了主考官真正想要考察的意图,恨不得想得周全再周全。
此时沈伯文将这道题看了又看,眉头自方才皱起就没有放下来过,内心陷入了纠结之中。
纠结是选择自己原本的破题思路,还是选择联系语境重新破题。
足足考虑了半刻钟,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不改了!
在做了决定之后,他便将注意力转向了下一道题,仔细检查起来。
见没有错漏之处,天色也不早了,便收好纸张,替自己热起晚饭来。
能带进考场的自然不是多精致的食物,况且哪怕做的再精致,在进考场之前,也会被验身的兵卒们掰碎了检查一番,倒不如还是带些饭团,包子还有烧饼之类的方便。
沈伯文这次带的也是与上次差不多的食物,易于携带,方便加热,容易填饱肚子。
晚上依旧是在号房的狭窄空间中蜷缩着入睡,相比乡试那会儿,如今的天气冷得多,除了自己穿厚点,也没别的办法。
沈伯文在入睡前,只有一个朴实的心愿。
那便是希望这次能考中,以后就不必再受一次这样的罪了。
第二日答后两道题,第三日誊抄,一切都按照沈伯文预想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交了卷,等到能出考场,他也有几分撑不住了,是身体与精神的双倍疲劳。
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贡院,被早就等在外头的自家堂弟和清风给扶上了马车,沈伯文打起精神,问道:“师兄还没出来吗?”
沈杜点了点头,回他:“我们一早就等在这儿了,还没见到邵公子出来。”
他们俩正说着话,清风忽然道:“邵公子出来了。”
沈伯文与沈杜闻言一道看过去,贡院门口那个眼熟的身影,不是邵哲又是谁?
沈杜忙跳下马车,同清风挤开人群一同上前,将正被挤的走不动的邵哲给解救了出来。
等到他也上了马车,看见同样靠在马车里休息的沈伯文,二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都没什么力气寒暄了,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各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许是已经有了一次乡试的经验,也可能是这半年来经过自家娘子的不断投食,身体结实了点儿,这次考完三日的首场回去之后,沈伯文并没有第一时间倒头就睡,反而在洗完澡之后,还喝了一碗自家娘子的爱心鸡汤,倒是恢复了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