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这问题显然并不真的需要傅时画回答。

满地石碑高低起伏,满地棺材横斜阡陌,而在这样隐蔽且幽秘的魔窟深处,郑重其事,虽然幽暗阴森,却纤尘不染,足以可见此处的重要性。

便是在宗狄的记忆中,他被允许来到此处的记忆,也很寥寥。

魔族不讲究人类的节日,寿命极长,却也有祭祖的说法。

然而便是以宗狄魔君之子这般尊贵的身份,宗地也只来过这里一次,还跪叩在靠后的位置,足以可见血脉并非魔族尊卑的体现。

力量才是。

宗狄这一段的记忆很淡,因为位置靠后,他的视角里也不过只有片段,但信息已经足够了。

虞绒绒眯了眯眼,看向了居中再靠前的某个位置,抬手不偏不倚指了过去:“每一任的魔君都会提前为自己准备好谢幕时的居所,那一具,就是现任的这位老魔君的棺椁。”

不同色彩花纹的石质棺材与墓碑之间,到底还是有一条能容人走过的路。

很显然,虽然魔族的墓碑审美实在浮夸,却竟然也带了几分艺术感。而与人类如出一辙之处则在于,原来每一个生命在到了尽头的时候,愿望都是被记住,被了解,被知晓,不被忘记。

否则又为何要在墓碑的名字之下,再细密地列举生前的功勋。

一具具石碑,一行行的文字,如此走过,再看过,就仿佛从魔族的历史长河中走过,那些字中,有的极力掩饰,也无法遮盖其中的血腥气息,也有的魔君看起来碌碌一生,却为魔族带来了难得的和平时光。

能够寿终正寝的魔君并不多。

只是这样粗粗扫过,就能看到,大多数的魔君都是死于与修真界的对抗之中,而越是如此,他的墓碑就越是宏伟堂皇。

两人的阅读速度都很快,虽然放慢了脚步,却完全不用停下来,只是稍慢地继续向前走,直到驻足于现任魔君提前准备好的棺椁面前。

他的碑上还是一片空白,连姓名都没有书写,此外还预留出了大片的石材,显然是想要在这些地方雕刻上如其他人一般繁复精美的雕塑。

粗略回顾一下这位老魔君在位之时,断山青宗的无数次魔兽潮,以及各个封印的动静,毫无疑问,他或许将拥有这片墓地中,名列前茅的壮观墓雕。

虞绒绒边这么想,一边随手在面前的棺木上摸了摸。

然后,她的手指倏而顿住。

能够被魔君拿来做棺材的石材,自然从来都是最独一无二,最名贵的玉石,这样在天地精华之中孕育出来的奇瑰之物,本就可以隔绝一些感知。

但她的手指触碰在棺材壁上的时候,心底猛地跳了一下。

这个感觉……很熟悉。

与她从小楼上掠下,站在荷花池边,再第一眼看到那一朵异常绚烂的荷花时……如出一辙。

甚至一定要说的话,或许还要更浓烈一些。

天道意识的碎片之前当然有一些奇特的互相感应。

而今她有了两块碎片,那么感应变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大师兄,我想,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虞绒绒收回手,看向面前严丝合缝的棺材盖:“但是……要掀别人的棺材盖,是不是未免有些不太尊重?”

“还没人躺进去呢,不过空墓罢了。不必在这种时候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傅时画抬手,边这样说,手指已经一并用力,剑气顺着棺材顶的边缘走了一遍,然后微微抬起,再向着前方一把推去!

石块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地响起,仿佛倏而惊扰了此处长久的寂静,再带起了绵延却突兀的回音。

有黑雾沿着手指覆盖而下的阴影悄然蜿蜒,眼看就要触碰到傅时画的腕骨。

虞绒绒已经反手拎起了被傅时画暂时放在了一边的湛兮,拽开傅时画,一剑劈下!

她劈的毫无章法,空有剑气却到底发力不对,纵使如此,湛兮也已经在半空与黑雾遭遇,发出一声金石交错般的铮然!

黑雾显然也意识到了虞绒绒的剑法极差,雾色倏浓,就要再起而上!

一只极漂亮的手握住了虞绒绒的手,再带着真正的剑意,重新与那片黑雾对撞!

傅时画的长发被这样的对冲之力激荡到向后飞起,黑雾也有几分被吹散,而虞绒绒也已经反应过来,飞快送了剑柄,旋身向后,再从怀里摸出了一沓爆爆符!

黑雾的两击落空,再隐藏在棺材之中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于是越来越多的黑浓魔气从棺材中涌出,再形成了一个颇有些眼熟的身影。

“魔君?”虞绒绒惊疑不定,低声道:“怎么好似湛兮对他没用?”

——这里当然不是说湛兮没用,而是指上面串的那个颅骨没用。

“只是一个化形分身罢了。”傅时画到底不想用还带着一个骷髅头的剑,将湛兮递给虞绒绒防身,再抽出了渊兮:“想来只是魔气,没有意识,魔气本源自然不会惧怕这具颅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