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林月芽吩咐碧喜再去倒杯水来。

她望着掌心中那颗红色的药丸, 看了又看。

她一想到不过这样小的一个东西,就能夺取一个尚未出生的生命时,就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小腹。

碧喜颤颤巍巍递来水杯, 犹豫太过紧张害怕,她过来时洒出去不少。

季嬷嬷也实在看不下去, 却又不放心林月芽,她只好背过身,抬手捂住脸, 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声, “造孽啊……”

云腾院的书房内,李萧寒垂眸望着快马加急送来的信件,这信件足有四页, 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第一页,很久都没有移开过。

“边州此次瘟疫是由周边镇上的水患引发的,当地知州已将城门封锁,城内实行戒严, 百姓不得流窜,周边的……”

夏冗在他面前不住地说着边州的情况, 李萧寒眉心微蹙,食指不断地拨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直没有表态。

夏冗已将了解到的消息尽数说完,却依旧未见李萧寒有任何反应。

夏冗一时不敢打扰, 只得在旁边静静等着。

过了片刻, 李萧寒蹙眉极深地缓缓摇头,“不对, 他那番话是有旁的意思……”

夏冗疑惑地问道:“谁的话, 知州的么?”

“不对……”李萧寒似是没有听到, 口中继续低喃。

夏冗实在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好像提到了“香囊”,又提到了“小腹”之类的词,最后他看到李萧寒猛然抬头,一张面容阴冷至极。

夏冗微怔,“侯爷,是出了何事么?”

李萧寒并未回答,而是直接起身朝外走去。

跨出书房的门槛,他脚步又加快几分,到最后,他几乎是一口气直接跑进春和堂的。

正屋的门被他一脚蹬开。

他直接冲到林月芽面前,一双眉眼腥红似火。

睡房内只有林月芽一人,她双手捧着一杯温水,眸中噙着泪,面上的泪痕还未彻底干掉,扬着脸望向面前已经怒火中烧,几乎随时就要爆发的男人。

“药在何处?”李萧寒从未想过,他的声音竟可以颤抖到几近失声的地步,而他伸到她面前的这张手,每一个指节都在震栗。

碧喜端着一盆水,从净房出来,刚要开口行礼,就听李萧寒一声怒吼,“滚!”

碧喜吓得将那盆子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却也顾不得收拾,慌忙跑了下去。

李萧寒见林月芽就这样直直地望着他,等了这般久却一言不发,便直接将她手中的杯子夺走,狠狠摔在地上。

“药呢?”他咬着牙根,再一次问她。

林月芽垂眸,李萧寒顺着她目光看去,床褥旁躺着一个白玉小瓶,正是陆渊今日给她的那个。

李萧寒深吸一口气,竟一时不敢去拿。

他怔住片刻,最终还是颤颤微微将药瓶拿起,停了一瞬,才又抬手去开盖子。

白玉小瓶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而陆渊分明说过,这里面仅有一粒药。

李萧寒用力握住药瓶,手背上的青筋似乎刹那间就会破皮而出,白玉瓶在他手中破碎,触目的猩红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敲在地板上。

“林月芽。”他叫着她的名字,抬起眼时,那双明亮的眸子竟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用力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声音低沉沙哑地问她:“你为何这样糟蹋我对你的信任?”

“为何?”他指节愈发用力,明明将她掐得生疼,却不见她蹙一下眉头。

就好像在无声地与他较量。

李萧寒倏然抬起另一只手,重重地一拳砸向林月芽身后的床梁,她的眸子竟也未曾有过一丝躲闪。

压着无尽的怒意,李萧寒再次颤着低哑的声音问她:“林月芽,你便是这样糟蹋我对你的信任的?”

“你怎么敢?你怎么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久后,一滴温热,垂落在白皙冰凉的手背上。

林月芽倏然抬眼,望着那双只落下一滴泪,便又即刻陷入一片死寂的眸子时,她心脏莫名的难受,就好像被人用力捏了一把。

“最蠢的人应当是我。”李萧寒说完,将手松开。

“侯、侯爷,”季嬷嬷在外面听到这里,终是忍不住进来劝道,“姑娘没吃下去,她将那药吐了,就吐在净房的桶里。”

李萧寒显然不会相信。

他将夏河叫进屋,命他立即去寻,很快夏河就在桶里的一堆秽物中寻到了一粒褐色药丸,虽然形状已经受损,但依旧能够辨认得出。

夏河又将药丸冲洗了一遍,随后放在帕子上,双手递到李萧寒面前。

此刻李萧寒的神情又成了那副强压怒火的模样,而方才他在林月芽面前失神落下的一滴水珠,似乎从未出现过。

他垂眸扫了眼那药丸,声音带着森森寒意,“叫余大夫来。”

不过须臾,余大夫就提着药箱匆忙赶到春和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