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末日审判

恶魔派画展第三幅画主题为《老兵》。

当然,这个画展的所有命名,都被艺术爱好者们所诟病。

比如第一幅《猫》,太没有标识性了,大家一惯称其为《画家的猫》。

第二幅《擂台》,这叫什么名字,主角是擂台么?所以有人叫它《拳王》,有人叫它《世纪之战》。

至于第三幅《老兵》,这个也有争议,大众后来叫它《末日审判》。

与前两幅不同,这并不是一幅个人肖像画。

画只有将近十个人物,他们呈现战斗的姿态,躲在一个掩体之中。

整体画面布局遵从了一个和谐的分割原则,以画幅中心处,我们的主角,霍普金斯为基点,向画面上下左右平均分布,上下左右各有相应的人物,且人物‘占地面积’与霍普金斯相等,这体现了画面的整体一致性,有效且真实的描述了一个战场环境。

在布局上,似乎是两位画家初试以无限对称法来描述人物,这导致虽然画面中十个人物大小一致,但观者的目光像是被中心的‘主角凹点’吸引一样,会聚中在主角身上。

在对主角的描绘上,鉴赏家们发现高凡和安娜的笔触,变得更近一步贴近生活、接触现实、回归古典主义,他们几乎用写实的方式来对这位老兵进行描绘,主角的动作、表情、衣服线条、身上的武器,都非常真实且充满可追寻的细节。

这是个非常有趣的画家技法‘逆进化’,因为自十八世纪以来,油画家在技巧大成,追求超越时,都会向‘意象’而非‘形象’方面进步。

去看油画大师们年轻时的作品,比如毕加索、爱德华·霍珀、米开朗基罗、丢勒、达利等人,就会发现他们不止是启蒙极早,简直是天授其智,往往十几岁时,其作品在描绘‘真实’方面就已经达到一个巅峰。

所以他们的进步方式都是表面上的‘做减法’,实际上的‘做加法’,毕加索把世界剥离到只剩下几种形态与几种色彩,达利开始描绘时间与空间,丢勒转去描绘虚无缥缈的神,他们用自己的画笔重新构建了一个世界,并将大门对世人打开。

画家们共同选择的路径,可能就是因为在古典主义方面他们已经无路可走,必须寻找新路,但高凡呢?高凡为什么选择回归?

这成为评论家们看到这幅画的第一个疑惑。

紧接着,这幅画的主题,也让不止是评论家,也让普通观众们感觉到了……不适。

画中并没有太过血腥的场面。

但处处都有血腥的痕迹。

比如我们的主角,他坐在一个弹药箱上,浑身都是战争的硝烟与疲惫,他身上的细节极多,包括微低的头颅,自然下垂的双臂,以及他膝头放着的那把枪,还有手中匕首上的血,以及,地上的一只耳朵。

看到主角,观众们几乎可以想像到,在之前那一刻,在画中画面未曾描述的那一刻,主角干了什么事……他应该是杀害了一个对手!或者一个战俘!至少是割下了他的耳朵。

只从一个细节,就延伸到了一场杀戮。

细节的表现力令人吃惊。

而除主角外,其他九名军人各自有他们的‘细节’。

画家以娴熟的线条和色彩,描绘出了这些士兵的样貌与形态,当观众们仔细去端详这些士兵时,会在每个士兵身上体会到他自己的故事与罪恶。

比如那个口袋里装着照片、背倚在战壕墙壁上的年轻士兵,他右手抓着十字架在祈祷,左手则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看其口型,似乎还能读出他在叫着‘Selena’,或者‘Serena’这样的名字,那也许是他的妻子,他的战争终于要结束了,好消息是好活着,坏消息是他将被俘虏,他还能见到他的家人么?

而这名士兵的脚下,有一条丝绢,丝绢上,抓着一只手,手是属于谁的?没有被绘制出来,被藏在战壕深处,那只手小巧而精致,却带死亡的凝固和惊恐的挣扎,该是属于某个未曾被画进画面中的女性死者,观众观察这名士兵时,很容易想像到他之前做了什么,那可能是一场性解放。

还有那个正在合起弹药箱的士兵,他显得有点惊慌,而半合的弹药箱旁,有一只红色的小鞋子落在旁边,那只小鞋子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莲花,鞋子拥有者,应该是个小女孩,小女孩的母亲把自己的祝福绣在孩子脚上,如今却只能零落在战场上。

足够让观者去想像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

整幅画面,充满细节,几乎每个颜色每个线条都有意义。

荷尔拜因的《大使们》以充满了细节与喻意的群像写实画风著称,但只要对比这两幅画,就会发现这一次高凡向观众们展示的细节远远多于荷尔拜因的传世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