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多谢郡君。”岑瑜伸手取过碗,看似从容不迫地一饮而尽,随后倒了些清茶漱口。

他的神色依旧泰然自若,唇边的笑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

毕竟男人都是要面子的,更何况是堂堂一国储君太子殿下,在喜欢的姑娘家面前怎能露怯呢?

“郡君连日奔波,一定是累了,不如先去沐浴歇息。”

尽管岑瑜有许多问题想问,但看见映枝风尘仆仆的模样,还是忍住了。

映枝本就彻夜未眠,方才还哭过一鼻子,头也昏昏沉沉的,四肢都脱力一般,的确想睡一觉。

此地戒备森严,军营里头都是男人。于是岑瑜带她去旁边的军帐中,又唤了两个做勤杂的妇人服侍映枝。

军帐里的床铺比不上京城锦绡细丝的被服,但比岐山上是要好得多。映枝沾上枕头就沉沉睡过去,一觉睡醒来,天已大黑。

外头的蝉鸣声格外地响亮,夜里算不上寂静,可寂静与安宁有所不同。

胳膊和腿上都酸酸麻麻的,是骑马拉缰绳太久的遗症。

映枝揉揉眼睛,从温暖的被子里翻起身,然后摇动了窗边的小铜铃,两个仆妇便端水进来伺候映枝洗漱更衣。

“我可以去找殿下么?”映枝喝光了碗里的热粥,抹抹嘴巴,问身边儿那位仆妇。

“回姑娘的话,殿下早就吩咐了,您什么时候去都行呢。”

映枝点点头,现在已经亥时了,也不知道子瑕睡了没有。

刚想到此处,另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就从外头进来,仰着笑脸通报道:“姑娘,巧了,殿下刚到外边。”

“那快让子瑕进来吧。”映枝的眼睛一亮。

两个仆妇彼此一打眼,都心照不宣笑呵呵地出去了。

然而心里却不禁好奇地揣测,也不知道这帐中坐着的姑娘是什么来历,尊贵如这位殿下,想见一面都要在外头通报。

岑瑜一人提着灯,掀起帘子进来。他唇边含笑,环顾帐中摆设,却语带歉意道:“此地偏僻简陋,倒是委屈郡君了。”

即便是二人认识这么久了,他说话依旧有三分客气。

映枝揪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轻哼道:“对呀,我好委屈。”

岑瑜没想到她会这么讲,却也明白自己为何又惹恼了她。

案边的烛火闪动,岑瑜放下灯,坐在映枝对面,衣袍拂过木质的椅子,发出沙沙的声响。

“既然委屈,那郡君为何要来此地?”他好整以暇地问。

映枝放开自己的发丝,转而揪起腰间的佩带。

真是明知故问的子瑕。

可惜,映枝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脸皮薄,一说就会脸红耳尖红的单纯姑娘了。

映枝清了清嗓子,用起了从前岑瑜常用的招数——不答反问。

“子瑕觉得呢?我为何要来此处?”

岑瑜抿着唇,眼眸里暗潮涌动。

即便他心里一清二楚,映枝为何要来此处,但却还是会忍不住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问多少遍都不会觉得腻。

“是子瑕无状。”岑瑜垂下眼,掩去兴味的神色,仿佛在诚恳地认错。

映枝隔着桌子向岑瑜望过去,见他认错态度很好,这才满意道:“子瑕明白就好。”

若是这些话被流传出去,那些东宫的人怕是要把下巴都跌碎了。区区一个郡君居然敢威胁太子殿下认错,真是无法无天。关键是,太子殿下还这样回答——

“郡君说得是。”岑瑜颔首道。

他看着映枝神气的小脸扬起,就像他曾经在宫中见过会唱小调的小黄鹂,昂首挺胸一副我是天下第一的模样。

他唇边的笑再也忍不住地勾起,开口是低沉又微哑的声音:

“我明明知道郡君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那句‘只为了见子瑕一面’,却还故意问郡君对我的心意,实在是冒犯。”

火苗噌的一下上涨,映枝只觉得旁边的烛火烧到了脸上。

子瑕怎么总是一本正经地说这么羞人的话!

映枝又委屈又气,鹿眼里堆满了羞恼,恨不得现在就钻进被子里不见人了。

这么久了都说不过子瑕,她怎么就没有一点长进呢。

嗤喇的一下,映枝从椅子上站起来,椅子脚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既然子瑕没事,我都见过了,那我走了。”映枝别过脑袋,迈开步子就要走。

她这几日心急如焚,风餐露宿千里迢迢,跑来此处,倒是成为一个笑话,让某人得意洋洋了。

糟了,岑瑜唇边的笑凝住。她生气了。

“郡君。”

映枝猛地被拽住,她气鼓鼓又心烦意乱地往后看一眼,只见岑瑜骨节修长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映枝刚要开口说放开,就被岑瑜打断了:

“郡君能来看我,没有比这更令我高兴的事了。”

烛火摇曳,映枝脸上的热意渐渐褪去,却能岑瑜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