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天生一对
他想吃了我!他好喜欢我!
一年前, 彤岫神脉意识混沌时曾攻击过这里,神庙坍塌了大半,后来是李老爷安排人重新修葺此处, 但也只是拢起了瓦墙,里头依旧破败得很。
夜深月溶, 风凛肃杀。
这里称不上是什么好地方,村民都不敢靠近, 传闻还有妖魔邪祟, 因此孤敝凄清的神庙无人叨扰, 弥漫满空的血腥气息也无人察觉。
腓腓推门而入,带着透亮的月光投射进漆黑的破败神庙。
只一眼,他便愕在当场。
月光投在白衣青年身上,他似是在昏睡,匍匐在两幅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画卷上, 画卷已被泪痕和血液浸染,狼狈不堪。
空气中还漂浮着沾了血的细碎绒羽, 片片零落跌入尘埃之中, 山风从门外吹来,席卷着白羽涌向匍匐在地的男人身上,又被地上一滩滩的血泊沾湿。
“主人!”
腓腓冲过去,在一片血水中想要扶起云谏。
有人唤他, 云谏羽睫轻颤,迷迷糊糊中掀开眼皮,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琉璃珠红透, 隐有泪光在月色映照下斑驳粼粼。
靠近了才看清, 凌乱的衣襟下露出的瓷白胸膛上血肉模糊, 云谏一手攥着画卷,另一只手还沾着染血的翎羽。
他……
他竟一片一片生生拔掉了自己身上的羽毛!
“主人……你……你这是做什么啊?!”
腓腓惊憷又惶然。
云谏的本体是一只白羽凤凰,他的翎羽很漂亮,在光下熠熠生辉,泛着五光十色的炫彩,那是足以令所有鸟族都艳羡不已的漂亮翎羽,可云谏他……居然能残忍地一片一片拔掉自己的漂亮羽毛。
对于鸟族而言,这无异于人类的剥皮剔骨。
不说有多痛,腓腓带入自身,想着自己的皮毛被猎人剥去做成裘氅,成了光秃秃的猫儿,他都忍受不了这种精神摧折,更何况一只鸟若是没了羽毛,他还怎么飞翔啊?
但腓腓不像小青藤那么迟钝,他能理解。
他是见过将夜濒死之时胸前深戮的那柄羽刃的,他看出来那是云谏的翎羽。
主人是因自责而自毁吗?
被血污染透的画卷上,那些内容再一次作证了他的猜测。
距将夜丧命那日起,已过了七日,按照人类的习惯,这一日算是将夜的头七,头七之日,魂魄转世前会来到曾经熟悉的地方最后见一面曾经熟悉不舍的人。
所以……他的主人是在等将夜魂魄归来吗?那千年前遗留此处的残魂。
可神族人与凡人又不一样,凡人尚能投胎转世,神族却不一定。
将夜的残魂是不会来的……
腓腓只知道云谏这些天看似无恙,像是笃定将夜并非死去,只是沉睡,云谏瞧起来除了过于在意将夜,寸步不离之外,似乎没别的异样,腓腓还以为步凌尘给他服用的丹药起了作用呢。
谁料这并不是化解了心中郁结,而是暂时压制。
可被压制的东西又不会消失,只会愈积愈深,就像堤坝上不断灌入的洪流,到了承载不住的时候,一瞬坍塌,便是腥风血雨。
云谏到底是怨恨自己的。
且不论千年之前的九天之上那次,他将将夜看作了梧桐,以满腔淤积的怨恨将自身的翎羽化作利刃,深深刺入将夜身躯中,让他从此坠落九天,杳无音信。
而千年后的如今,他又一次以翎羽为刃,亲手杀了挚爱。
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夜都没吐出半个怨字,甚至还宽慰他,让他别伤心别难过,让他别恨自己,他说他不怪他。
还说……想好好看看他。
要将他的面容深刻心底,无论还有没有轮回,无论还有没有来世,他都要将他的模样,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铭记于心。
将夜能原谅云谏,可云谏过不了自己那关。
他不会死,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会弃了自己的命。
他怕啊,怕小将夜若能再醒过来,见不到他该怎么办?又或者怕他醒过来就像这辈子的初见一样,瞧他被重重锁链束缚,被镇神钉压制,又不要命似的为他冒险而受伤。
他的小徒弟很傻,从千年前就如此,只有一刻真诚待他的心。
而这颗心被他扎了不止一次。
寂冷了千年,无欲无恨了千年的人并非从来无情,有些东西淤积久了,堆叠在心腔里,总是要爆发的,只缺一个契机。
而如今,这个契机出现了……
滚烫的泪从眼角滑落,流淌在因失血而冰凉的脸颊上,又沾了画卷,洇湿了画上那川溪流,仿佛溪水都在流淌。
斑驳的,血淋淋的伤口半掩映在沾血的衣襟之下。
也不知原形秃成什么样了!
腓腓气得眼睛都红了,第一次龇牙咧嘴地凶他主人。
“将夜最喜欢你的羽毛了!他要是醒来之后看到你秃了他会不高兴!他……他会移情别恋,喜欢别的鸟!主人你不能这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