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Eliot·

“艾略特勋爵。”

他刚向前走了几步, 就被这么一张盈盈笑着的脸拦住了。

“库尔松夫人。”

表面的礼仪仍然要维持,艾略特微一颔首, 回应道。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圆润的腰身上一滑而过。

原来她怀孕了。

若论容貌, 他眼前的这个女人算得上是这间大厅里的翘楚;然而她却孤身一人站在桌前,没有女伴陪同,没有丈夫跟随,挺着如此明显的身姿,却无人前来恭贺。与几个月以前她举办的那一场晚宴时的盛况——一半保守党有头有脸的官员都前去参加了——相比,实在是凄凉至极。

他的态度已算冷淡, 然而库尔松夫人似乎并不打算退却,她仍然维持着那笑盈盈的神情,漂亮的棕发垂在眉边, 闪着绸缎一半的光泽,嘴唇像是用胭脂织成的花瓣。“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她轻声说着,似乎不想让几步之遥的康斯薇露听见她的声音,“是您家族中有谁前来觐见女王陛下吗?”

她在等待他。

艾略特猛然间意识到了这一点。

就像那一次吃透他一定会前来她的府上会见康斯薇露,从而给她留下了制造谣言的把柄一般,库尔松夫人是专程站在这儿等着他自投罗网的。毕竟, 在偌大的殿厅里四处寻人太过显眼,怎么也不及现在仿佛偶然遇上一般自然。

她知道他会抵挡不住诱惑,她知道他一定会前来与康斯薇露打招呼。

霎时间,对方脸上嫣然的笑意仿佛都成了残酷的讽刺。

艾略特啊艾略特,你怎么永远学不会这个教训?

“一个远方亲戚, 算是表妹。”

他不得已地接下了话茬。这是在宫廷里,四周全是皇室权贵,各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人精,他不能真的甩手不理,掉头走人。想必这一点也在库尔松夫人的预料之中。

“我的父亲的一位至交的女儿需要被我引见,她前不久才抵达英国,刚好赶上了最后一次的觐见。”玛丽一边延续着话题,一边向前走去,渐渐远离了康斯薇露,还有她身边簇拥的那一群女人。这倒是合了艾略特的心意,他不想让康斯薇露瞧见他正与库尔松夫人攀谈,更不要提尽管这会还不见人影,稍后必然会来与妻子汇合的阿尔伯特。虽然他知道这并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尽管报纸上争议不断,对阿尔伯特取得的战绩与军衔,对乔治·丘吉尔与温斯顿·丘吉尔的作为时有批判,却不妨碍他们成为了如今上流社会如日中天般的人物,因此,自然会有无数希望沾光的贵族趋之若鹜。

但这突如其来的名声与荣耀什么也没改变,她见到我时,仍然是显得那么愉快。

艾略特一回想起适才与康斯薇露碰面时情形,就禁不住感到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酸麻感,就仿佛将一片柠檬含进口中,酸涩顺着食道坠入胃中,灼伤了沿途的胸膛。

他从未含过柠檬,这只是他的想象,一个最为接近的比喻。

“只是,我还未恭贺您呢,艾略特勋爵。”

库尔松夫人猝不及防地转变了话题,艾略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她仍在说觐见的事,有些愕然地看着她。

“恭贺什么?”

“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她微微偏过头,珍珠耳环在发丝间闪着轻快的光芒,“您与博克小姐联手揭发了他的罪行,使得这么一个作恶多端的男人被羁押,保住了未来无数伦敦少女的贞|操与安全,难道这不值得恭贺吗?”

这整件案件,由于内容过于敏感,不仅要保护那些受害的女孩的**;而且牵扯到的路易莎小姐狡猾至极,随时可能伪造证据使自己脱罪,因此从未对外公开。报纸上只有一些含糊不清的报道,谁都不知道菲茨赫伯家的继承人被逮捕是为了什么,他或玛德的名声更是从未出现在白纸黑字上。

她不是在恭贺自己,她是在威胁,好让自己知道她的消息仍然灵通。这是为了什么,她肚子的孩子吗?

“恩内斯特·菲茨赫伯先生的确被逮捕了,”他说,避开了对方既快又准的一击,“然而,在法庭宣告他有罪以前,谁也没法下定论。伦敦是个大城市,夫人,角落总会有黑暗存在,谁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尤其是那些树敌众多之人。”

这也是威胁。

库尔松已是弃子,如今还能颤颤巍巍地站在棋盘上,只是为了保持平衡,不至于整一班政府都随着他一同滑落罢了。不知有多少虎视眈眈地盯着库尔松勋爵的职位,又不知有多少贵族夫人想要将她推入泥潭之中——是妒忌美貌也罢,是妒忌莱特家族的富有也罢,是妒忌库尔松夫妇的婚姻美满也罢,不会改变已经存在的敌意。

有时候,刻薄并不需要理由,只是看着昔日光辉的人如今满身是泥,似乎对大多数人而言就已经是一件极其满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