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Anna·(第2/4页)
有些医生认为公爵夫人是吸入了火灾现场的毒烟导致昏迷,有些医生认为是坠落导致的头部创伤,有些医生认为公爵夫人在坠楼前就已经被下毒了,有些医生还认为公爵夫人正在内出血,应该用古老的放血方式来治疗。他们谁也不同意彼此的诊断,谁也不肯向谁让步,谁也不肯让公爵采取别的医生的做法。而在这个期间,公爵夫人没有显示出任何症状,她肤色红润,呼吸平稳,就如同睡着了一样平静,没有发烧,没有抽搐,只是无法唤醒。
公爵夫人需要的唯有平静而已,你们什么都不懂。
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执行着他们的命令,像任何一个称职的女仆应该做的。端来一壶葡萄酒,他们说,端来一壶冰水,端来一支蜡烛,出去,进来,留在这儿,什么也别碰。有一个傻瓜甚至问我:你的女主人可曾睡过这么久?也许她只是受到了惊吓而已,女人,总是这么脆弱不堪。
我抬起头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就让他闭嘴了。当他哆嗦着走出去时,我注意到他的□□湿了。
“安娜,你该休息一会。”第三天早上,公爵阁下已经非常疲惫不堪了,但他仍然记着我也跟着照顾了公爵夫人两天两夜,尽管我看起来比他精神多了,我从来都不需要睡眠。“我会让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贴身女仆过来顶替你,你可以去睡几个小时,顺便让医生再给你看看伤势。”
他指的是那些在火灾中受的伤,我不在乎,伤势总有一天会好,更何况它们并不疼痛,我从来感受不到疼痛,也许只除了试图打开那扇变形木门的那一刻。
但我没说什么,就这么无声地走出了房间。如果康斯薇露小姐还在这儿,我绝不会离开。
可她已经不在了。
穿过繁忙的后厨——他们正忙着为那些来访的医生做饭,公爵阁下自己已经两天没吃没喝了——还有人来人往的后院,我打开了侧门,一条幽静的街道躺在我面前,鞋跟在砖头上踩出清脆的回响,有几个人发觉了我,却不敢询问我要去哪。这很好,我希望他们惧怕我,过去在布伦海姆宫就是,除了管家与女管家以外,每个仆从都对我惧怕不已,尤其是公爵阁下从前的男仆,切斯特——他知道我察觉了他那些可疑的行径,逮着第一个机会就逃得无影无踪。在那之后,布伦海姆宫再也没有人敢向外随便泄露消息。
在身后关上了门,向前走了几步,我知道某个人一听到消息便会立刻赶来,他会躲在这儿等我出现,毋需招呼。
“我等了你一天一夜。”
果然,树下转过一个身影,快步向我走来,他压低了声音,灰蓝色的眼里有着不悦的神色。他变装了,打扮得就像一个苏格兰工人,甚至有一头红发与浓郁的口音。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想办法出来,好告诉我事情的进展。”
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又快又准的一刀往往是最不痛苦的,我深知这个道理。
“她走了。”去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那个从一开始我就想要送她去的世界。
“走了?”有那么一瞬间,埃维斯似乎无法理解我在说什么,但神色已经是最好的回答,我的哀悼只会为一人而起。
灰蓝色从他眼里褪去,先是惊骇的漆黑,再是痛苦的深蓝,最后是死气沉沉的灰,“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怒吼道,极致的悲伤夺走了他的理智与冷静,让他看起来如同被蒙住了双眼的老鹰,用力扑闪着翅膀,胡乱挥舞着利爪,只是与空气在搏斗。
他杀死不了我,杀死不了哀痛,杀死不了与她的回忆。我们最擅长的武器在这一刻派不上任何用场,我们唯一知道如何应付的方式在一刻失去了所有意义。我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冷静。火焰造成的伤势又在隐隐作痛,不对,我感受不到痛苦,也许那是我的心。
我有心吗?
我的父母不认为我有,我的兄弟姐妹不认为我有,他们说我是个冷酷残忍的怪物,即便我有心,也该如同寒冰般坚硬。
但康斯薇露小姐相信我有,她会对我微笑,会对我伸出双手,会用柔软温和的双眼看着我。当我成为她的女仆时,我所感到的悸动让我相信自己的确拥有着一颗心,那么这颗心也该只为她跳动。
“你怎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又是一声压抑的控诉,这个男人仿佛随时要冲上来与我同归于尽。
我没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冲进了火海里,我要将公爵夫人救出,哪怕付出性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只要那是康斯薇露小姐所希望的。
但她要我离开,埃维斯,这是她的心愿。
所有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
“她心甘情愿的。”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