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隔日。

殷予怀又去了梁鹂的小院。

青鸾垂着头, 一句话也不好说。

殷予怀也不介意,甚至拿了一本医书,坐在梁鹂的房门外, 一页一页看着。

连下了几日的雨,今天天终于晴朗起来。

半刻钟, 一刻钟,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殷予怀丝毫不着急。

反而是青鸾, 越发不好意思, 上前一步:“殷公子,不若明日再来?小姐前些日子说,谁都不见。等到明日,我再问问小姐, 如若愿意见公子,青鸾明日去公子的院子请公子来。”

殷予怀摇头:“不用了, 在下也无事。”

青鸾低声说了一声:“殷公子,这件事情,如若小姐走不出来,没有人可以帮小姐的。青鸾知晓公子是好意,但是小姐那边...”

殷予怀继续摇头:“无事。”

青鸾不好再劝,只能去收拾院内其他的地方。

微弱的光洒在医书上,殷予怀的手指也被映上了些, 随着殷予怀手指上上下下动,光影在纸张上不停跃动。

殷予怀看着医书, 脑中想的, 却是他在幽州, 第一次同梁鹂相遇时,梁鹂同他说过的话。

原来,他们儿时见过吗?

他已经记不得了,因为关于幽州的那段回忆,在他这里,都是模糊不清的。

倒不是他记性不好,只是那时,他初回到汴京,便被人下毒废掉了武功,除了武功,那毒还会损害记忆。幽州的事情,大多数,是后来书青同他讲述的。

所以虽然他在幽州生活了十二年,但是最后,记得的东西,其实很少。

殷予怀试图寻出那段回忆,但是找寻到的,只有空荡荡的一片。

医书被风吹得翻了页,殷予怀这才知晓,他竟然发了如此久的呆。

正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吱啦——”

殷予怀怔了一瞬间,转身,便看见了垂着头的梁鹂。

平日好好簪着的头发,如今散落至腰间,一张霜白的脸上,是如樱的唇和发红的眸。像是哭了很久,不仅眸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

再往下看些,衣裙有些松散杂乱,鹅黄衬着她白皙的锁骨。

回神的一瞬间,殷予怀连忙转了身。

梁鹂如此模样,是他冒犯了。

殷予怀原本想好的说辞,见梁鹂如此模样,此时全都派不上用场。

他愣愣地捏紧手中的医书,半晌后冷静下来:“在下去唤青鸾进来。”说着殷予怀便要离开,却还不等他打开门,梁鹂的手就牵住了他的衣袖。

殷予怀瞬间像是被定住,他不敢回头望此时的梁鹂,也不会挣脱她拉住他衣袖的手。

梁鹂红着一双眼,望着殷予怀,她的手顺着殷予怀的衣袖,缓缓地向前,最后握住了殷予怀的手腕。

殷予怀身子一僵,但是声音还是很轻:“梁鹂,青鸾就在外面,我去唤青鸾进来。”

梁鹂握住殷予怀手腕的手一轻,殷予怀的一颗心,不由得松了些许。

可就在此时,梁鹂突然又用力将殷予怀的手腕握住。

殷予怀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这种久违的,吵闹的心跳声。

殷予怀知晓,这样是不对的。他转过身,垂头,手扣上梁鹂的手,准备将她的手拿开。

但是他不会用劲,梁鹂又没有松开,一时间,他的手覆在了梁鹂的手上。

不同于他的手,冰又冷,梁鹂的手,是温而柔的。

殷予怀怔了一瞬,最后松开了原本要去将梁鹂的手拿开的那只手。他抬眸,梁鹂泛红的眼和鼻尖就映入他的眼帘。

他一边心泛泛地疼,一边心跳得厉害。

殷予怀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更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呆着这个地方。

梁鹂红着眸,看着殷予怀,轻声说了这两日来的第一句话:“殷予怀,你去找他了,是吗?”

一句话,让殷予怀发热的血,发烫的心,顿时冷下来。

那些心中泛泛的疼意,化为千万根寒针,直直地插入他的心脏。

殷予怀眸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回答了梁鹂的问题:“是,昨日在下去寻颓玉了。”

当他说到“颓玉”这两个字时,梁鹂握着他的手变紧,指甲甚至已经掐入了他的肉中。

殷予怀有些不知道怎么形容心中的感觉,他终于能够冷静地直视梁鹂发红的眼眸和苍白的脸。那些疼混在一起,他一时间也分不出,此时占据上风的,究竟是哪种疼。

梁鹂的眸颤动了一瞬,随后轻声道:“你能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吗?”

殷予怀沉默了一瞬间,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会面对这个问题。

而他,其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梁鹂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她在他面前,从未如此地脆弱。但是这一刻,泪痕已经划过她霜白的脸颊,一路淌入脖颈。

“殷予、怀,你告诉我,好不好。”梁鹂握住殷予怀的手微微松开,眼眸直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