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中山狼9

触手可及的紫藤花藤蔓垂落如帘, 编织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清圆觉得自己就在这样的梦中。

外面是雨水滴答,近处只闻得到身旁青年身上清而冷的香。

她始终不知道他用的什么香,她也未曾见旁人用过。但是隐隐约约, 她又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在她短短十八年的青春中,她必然在某个时刻,遇到一个不算和她全无关系的人,那人也用过这种香。

徐清圆乱七八糟想着这些时, 觉得树洞中太安静中。只有濛濛雨声, 不听人开口。

……可是晏倾怎么可能开口呢?

她才说他像爹。

他便闭嘴了。

徐清圆暗自懊恼自己嘴笨,悄悄去看旁边的晏倾。但是洞中光线晦暗,她看得不甚明晰。可是孤男寡女共处一洞, 又不说话, 气氛越来越奇怪。

徐清圆脸颊发烫,她摸索着,手指摸上自己方才进洞时就摸到的小字。

她开了口:“郎君,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写字呢?”

晏倾在静暗中看着她。

他的病自小给他带来的结果, 是让他既敏锐, 又迟钝。他经常会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可有时候外界稍微一变化, 他立刻能发现。这样的性质, 让他在查案中,既容易忽视一些东西,又容易在旁人都注意不到的细枝末节中一针见血。

如今,便是他的敏锐压过了他的迟钝,让他看出了徐清圆的尴尬求和——求他开口和她说话。

这样的女郎, 便是带着目的转移话题,都柔声细语, 不惊风雨。

晏倾顺了她的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约有人闲玩时刻的吧。”

徐清圆轻轻摇头。

她睫毛低垂又上翘,偏着脸一边摸字,一边琢磨:“这紫藤花树这么茂盛,必然不是随意长在这里的。这样的花树下面有树洞,树洞里还有字,而字刻的很精细,可见不是一日铸成的。”

黑暗中,晏倾眼睛轻轻闭了下。

他想到了旧日光影,父母模糊而温暖的带着笑的面容。

他将头靠在膝上,手撑着额头,觉得疲惫万分。

女郎在他耳边絮絮说话,他其实从来听不出世人声音的变化与区别,他要非常努力,才能听到她在说什么。她说——

“晏郎君,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前朝南国时期,是迁过一次都的。南国将都城从洛阳迁到了长安,而那时候樊川属于皇家园林。我旧时也来过长安,但是那时候我进不去樊川。因为有时候,太子羡会住樊川去养病。

“虽然不知道他总在生些什么病,但是我几次听说他,他都在生病。他……”

徐清圆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评说那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却害她差点死掉的人。她只好绕过这个,与晏倾说:“芙蓉园中的紫藤花树,八成和太子羡有关。”

晏倾轻声:“为什么?”

徐清圆在他面前从不掩饰她的聪慧,她眼睛明亮而自信:“你听这上面的字内容呀!‘晨曦以沐,百世来贺。’‘我儿赤子,光华且璨。’这分明是父母写给孩子的……”

她兀自琢磨:“但是太子羡总不至于有私生子吧?他才多大啊。”

晏倾一口气卡在喉咙中,咳嗽起来。

徐清圆慌忙转过肩扶他,拍他后背:“郎君,你怎么了?”

晏倾摆摆手,面容绯红,目光躲闪,示意自己无事。

徐清圆笑盈盈:“哦,你是被我的话吓到的吗?我说太子羡有私生子,你不可置信?”

晏倾看她一眼,轻声责怪:“他才多大。”

徐清圆手托腮,眼皮微翘:“他应该比我大一点,但是我爹说,贵族圈向来混乱,皇室不枉多让。太子羡是一个……那什么的人,也不奇怪啊。他是太子,和郎君你这样的人又不一样。”

晏倾听出来了,徐清圆对太子羡的意见非常大。

她虽性情温柔,年少时的那把火,到底一直烧到了现在。她一刻未曾忘。

晏倾望她许久。

徐清圆转脸:“郎君?”

晏倾温声:“太子羡没有私生子。这是他父母写给他的。祈祷他一生平安康泰……你没看到最后的‘我生永爱’么?”

徐清圆:“你怎么知道你是对的,我是错的?”

晏倾声音里带一丝笑,说道:“他死的时候只有十五岁,你又告诉我,他常年生病。一个常年生病的人,还有心情去做你口中的淫恶之徒吗?他正是因为身体不好,南国皇帝皇后才有可能给他写字,祈祷他平安啊。”

他声音轻柔如溪流,潺潺在她耳边流淌。

徐清圆耳尖滚烫,烫意一路烧到了脖颈。

她讪讪地、乖乖地“哦”了一声。

但是仍然很奇怪——徐清圆问:“可是平常的祈福,不都应该去寺庙道观吗?怎么这个在树洞里?郎君,是不是我们都猜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