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握不住的荆棘(第2/3页)

“他是在为了将来铺路,不把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这样的臣子百年难得一遇。”朱标道,“爹,你打算怎样办?”

“他有没有说自己想干嘛?”

朱标主动问出这样的问题,让朱元璋心里有点不舒服,联想到情报上所称的,应天百姓们对祈雨的深信不疑,杨宪对他的马首是瞻,他认为刘基对朱标的影响还是有些深了,说不出道不明的不满,还有隐隐的忌惮,皱着眉回问一句,语气有些不好。

说到底,作为一个帝王,朱元璋的能力超越了大部分的同类,但他的偏执疯狂和暴虐亦独一无二。

“……他没有说。”

朱标察觉到了这一点,迟疑着回答。

“没有说就是还想接着干。”朱元璋道,“他想把位置让给杨宪,那是他的事,咱才是皇帝,咱想让谁做官,就让谁做官。”

“爹,你明明知道刘基的……”朱标想到朱元璋吃软不吃硬,迅速改口道,“我猜刘先生是想回乡的,这与丞相的思退不同,应该是没有复起的意思。”

朱元璋没说话。

朱标知道他应该是又在猜忌了:“爹,经过这一回,刘伯温的名声会减下去的,他的造势有浙东和淮西的份子,只要李善长和刘基都退下去,当然不攻自破,两边会把宝重新押注,势力也会跟着消减,没有必要再用激进的手段。”

“那天刘基来找我,是他主动提起的求雨。”朱标见他还是不说话,只好开口继续补充。

“咱知道你不会这么干。”朱元璋终于开口了。

“可是我毕竟同意了。”朱标道,“爹,你在想什么?”

“咱还是放心不下。”

“爹,你是想杀了刘基?”朱标开门见山,问出了朱元璋心里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嗯。”

朱元璋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的想法。其一,这是帝王心事,其二,它毕竟残暴,违背纲常,其三,担心受到阻挠。而朱标既然问了出来,他便失去了顾虑,大方承认。

朱标的手颤抖了一下,险些将茶碗里的茶水泼出去。他用力抓住那并不重的瓷器,把它慢慢放回桌上,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像小孩子那样撒泼打滚是没用的,这也不是几颗糖几个玩具的事情,面对朱元璋坚定的决策,一定要沉着才有机会。

“怎么,标儿,你还是舍不得?”哪怕朱标的表情并无破绽,朱元璋还是眼尖地发现了被他洒在手指上的水渍,“只有死人才不会有威胁!”

“我……”

朱标的话还没有说完,朱元璋却突然起身,连鞋也没有穿,只着袜子冲了出去,朱标听到一众太监宫女焦急的询问声,还有黄禧匆忙的脚步声,最后杂音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片刻,朱元璋又冲了回来,手里用袖子裹着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掷在朱标面前。

一根布满了刺的荆棘静静躺在地上。

跟上来的黄禧一脸担心茫然,惊恐地站在殿外的入口处,探着头向里直勾勾地望,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出去,把门闭上,该干嘛干嘛去!”朱元璋扭头大喝一声。

黄禧慌忙应是,阖上了门退出去,几息过后,武英殿外又重归寂静。

“标儿。”朱元璋把目光转回来,“把它捡起来,不准用法力。”

朱标看着地上的荆棘,心里何等明白,从椅子上起来,一弯腰就要去拿。

见他真的要去拿,朱元璋反倒急了,拍开他的手,抢先将它握在手里,紧紧地捏着,鲜血立刻向下流淌,浸湿了袖口。

“爹?”朱标迷惑了。

“看见没有,这就是皇帝的权柄!”朱元璋大声道,“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根木头就好比是权力,这些刺就是功臣,他们处处限制你,妨碍你,谁都不愿意你去拿起它,你要是动了,就会流血!”

他的手开始向下移动,坚硬的木刺随之弯曲,倒伏,皮肉拉葛着,带着它们脱离,朱元璋的手变得血肉模糊,树枝的刺也逐渐消失,变得光滑。

“给你,现在你再拿上它。”朱元璋荆棘塞进朱标手里,连带着塞给他满怀的鲜血,“爹给你把刺拔了,你如今握着它试一试。”

朱标沉默着,握上这根树枝,也握上了朱元璋的血。

“你懂了没有?”朱元璋欣慰许多,“咱流了血,你就不用再流,咱背负了骂名,你就不用再背负,咱杀了人,你就不用再杀!咱留给你一个完全准备好的王朝,海清河晏,标儿,你难道不愿意?”

朱标仰头望着朱元璋,空出来的那只手撕下里衣一角,递给自己的父亲止血,见他胡乱裹了,然后才道:“父皇,权柄上莫非只能有刺?”

“除了刺,它会结出花朵,结出果实,这些也要通通除掉吗?”朱标道,“浙东是刺,淮西是刺,李善长是刺,杨宪是,胡惟庸是,可刘伯温不一样。他这样的人,就像是道同和卢近爱,会帮着这根荆棘变得更有用,更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