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万艳书 上册》(24)(第2/5页)
“还有谁呀?”
“冯敬龙!你忘了那枉死鬼不成?”
“哦,他呀。其实要没他,姑娘和公爷的缘分还不至结得这样深。对了,公爷又有一个月没过来了吧?”
“是啊。太夫人的病没痊愈,公爷也不好在这种地方流连……”
憨奴听白凤语气郁郁,忙宽慰道:“公爷上次不专程来给姑娘吃了定心丸吗?这一次见不着,也不至于像上回那样七上八下的。”
“唉,照说是他自个儿亲口同我约定了婚事,我正该把心搁进肚子里才是,可就是说不好,老觉得满怀不安,怕要出什么变故。”
“姑娘是怕太夫人从中作梗?”
“我是怕龙雨竹、冯敬龙都要来从中作梗。”
憨奴大为诧异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白凤沉沉地叹上一声:“我总有一种不祥之感,就觉得人人都要和我捣捣乱,管他死的活的,亲人仇敌,神仙还是鬼怪,总之就连这个梳头匣子也非得搅和上一场,不肯让我称心如意嫁给了公爷。”
这感受极吊诡,不管她听他海誓山盟多少次,白凤也依然隐隐觉得自己并不值得被詹盛言长久眷顾,一定是哪里出了错,或者是命运打了一个盹;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已准备好随时投入战斗去守护这一份她本不配拥有的好运;不吝任何代价,不计任何牺牲。
见她这一副决绝之态,憨奴却“噗”地笑了,“姑娘这是心太诚、意太切,所以自己吓唬自己。公爷在姑娘跟前向来是一诺千金,再没有变卦的道理。喏,今儿我给姑娘梳一个如意髻好了,准保你万事如意。”
“你这丫头,一张嘴越来越贫,”白凤转而露出一点儿笑容,往肩后斜瞥了一眼,“对了,我叫隔几日就要送人参去公府,你都照办了吗?”
憨奴连应道:“都照办了,全送的是市面上罕有的老参。等太夫人好起来,也会念姑娘的好。到时候公爷再借机提起和姑娘的婚事来,一准儿成。”
白凤却又忧心一叹:“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公爷和太夫人提起婚事来,母子间少不得闹一场。”
这时候的安国公府正闹得鸡飞狗跳。詹盛言脸色苍白,颧骨上染着两块愤怒的红斑,一寸不让道:“母亲,你什么都别再说,不管你说什么,我今天一定会向怀雅堂发出聘礼,我娶定她了!”
太夫人斜倚在病榻上,猛拍着一只锦绣引枕,“你瞧我的病才见好,所以又要把我气倒是不是?”
“我每天为母亲亲手调制药物羹汤,无分昼夜坐侍病榻,戒酒吃斋,求神问佛,无非是为了使母亲早日康复。如果你做母亲的也对儿子有一分顾念,就请祝福这一桩婚事。”
“祝福?你这么多年来游戏尘寰,如今肯成家,你愿意娶谁,为娘的都会衷心祝福——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女孩子?她是槐花胡同出来的,她姓白!你居然敢开口要我的祝福?!”
“母亲,随便你,要么祝福我们,要么诅咒我们,反正你再也挡不住我们。”
太夫人闭目良久,老泪纵横,又睁开眼缓缓道:“你是在报复娘,对吗?十六年过去了,你仍然以为我和丽渊在骗你!你坚信那不是自己病中的幻觉,坚信那个被我送入宫中的李朝韩妃是与你私定终身的巫女!你把她的死怪在我头上。儿子,你为了这个梦中的女子,恨我这个为娘的,对吗?”
詹盛言频频眨动着两眼,亦是久久无语,然后他直视着母亲坚忍贵气又苍老疲倦的脸孔说:“对,我恨你。母亲,娘,要是能让你心里好受些,你就尽管一直坚称那只是我的梦,你就和外头那些人一样叫我‘疯子’好了。但你别忘了,就连你最信任的那个算命先生尹半仙也说,我的婚姻落在这位女子的身上。如果这是报复的话,那也是天意在报复你。你自个儿说的,人强不过命。娘,你就认命吧。”
他一分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转身就走出去,把母亲与她的长泪统统抛在了身后。詹盛言惊异极了,他一向都是个把母亲的喜怒置于一切之上的孝顺儿子,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他从不曾以这般无礼而冷酷的态度对待过自己的母亲,他那凌驾于整个家族的、充满权威的母亲,他那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可怜可悯的母亲——因此詹盛言才发觉那个人回来了,如同被害人回到了遇害的凶宅。他就是这一条足足含恨了十六年的恶灵,他是名叫“石头”的失忆者与失意者,在一个根本没有一个人承认韩素卿曾经存在过的世界上,他是她永恒的未婚夫。
华庭中,两只雀儿披戴着日晖,并翅远飞。
晃眼间,日西沉。怀雅堂的楼上楼下一团热闹,所有地皮全挤得满满的,还在不间断地来人,来者不是裙履少年,就是芝兰子弟,一伙儿在这间客室里打牌,另一伙儿在那间客室里摆酒,不同的房间内却时不时地飘出同一句——“龙姑娘什么时候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