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能不能陪我睡一会儿”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入目的却是清雅的靛青色床幔和精致的雕花床梁,我抚着酸痛的额角坐起来环顾四周,才堪堪看清一室的景致。
这是个极为宽敞的厢房, 里边摆放着造型精美雅致的檀香木制的成套桌椅,侧面处的壁橱放着许多珍稀的古玩, 地上铺着柔软的西域真丝毛毯, 角落处凝神静气的熏香冉冉升起烟雾,此时虽已经到了夜深时分,房中却只有数盏油灯寥寥燃着,更衬得氛围诡异而安静。
清幽的月光冷冷地洒入窗台, 落下了一地白霜,数只乌黑的寒鸦立在窗台上发出阵阵的嘶鸣, 声嘶力竭里皆是泣血之声。
这里到底是哪里?
我只记得军中忽然发现了隐藏的乔装叛军,之后便被人蒙住口鼻, 彻底失去了意识。
究竟是何人将我绑到此处?
又是受什么人的授意去做此事?
我不过是一介小小的挂名谋士, 对打仗行军之事完全一窍不通,也没给谢行进献过什么出彩的主意,更没有盛名在外,不过是跟在谢行身边打打酱油, 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
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将我绑来?
照理来说,就算要绑,也应该是要绑架谢行才对啊。
我并非坏心地要诅咒谢行,不过是觉得眼下的情况过于蹊跷离奇,不符合常理罢了。
当时我们驻扎的营地是距离瓮城甚远的郊外,按照谢行当时的说法, 这片区域的土地荒芜又贫瘠, 能建起房屋的就只有独一的瓮城, 难道此处就是瓮城?
可是瓮城不是已经被谢言占据了吗?
我还记得谢言他在城楼上看我的眼神,那般的陌生冰冷,像是俯视羸弱无知的蝼蚁。他那般无视我,厌恶我,又怎会授意旁人将我绑来呢?我想到这里,只摇了摇头,将脑中那些贼心不死的荒诞猜想都统统抹去。
将我绑来这里的人并未设防,窗户并未锁死,而是大敞着,摆明了丝毫不惧我会跳楼逃逸。我从窗台上望过去,能见到弯月如钩,月色清冷,星空浩瀚,漂浮着几簇浓云。
我身处的这处厢房矗立在阁楼之上。而底下的士兵穿着统一制式的银色叛军铠甲,每一个都生得高壮凶煞,正在有条不紊地巡逻着。
我的心瞬时沉到了谷底,这里真的是被谢言占据的瓮城,而我所在的位置布防甚严,就算是给我插上一双翅膀飞出去,没过一瞬也会被漫天的箭矢射杀下来。
可是究竟是谁要抓我?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难道他看出了我太子妃的身份,想利用我威胁谢行?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思及此,我匆匆地往窗边的书案走去,只见书案上摆放着讲究的端砚与宣纸,未干的笔墨还散发着恬淡的墨香。
看来这人不仅识字,还跟谢言一样品味刁钻,对笔墨纸砚挑剔得很,笔是用的湖州产的狼毫,砚台是举国闻名的端砚,纸张是用的宣城的宣纸,就连笔墨也是金贵的徽墨。
“哼哼,竟然有人跟谢言一样难伺候,今天果然是让我开眼了。”我在心中暗暗腹诽,又将折叠整齐的折子翻开,却瞬间怔在了原地。
这,这是谢言的字。
怎么会是谢言?是谢言授意士兵将我带来这里的吗?他为何要这样?他不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的吗?
不,兴许他就是将我抓来挫骨扬灰的。
我整个脑子都乱成了一团浆糊,还没来得及品出个中的滋味,屋外就传来一连串轮椅滚过地面的车轱辘声,那声音不大不小,由远极近,是谢言来了,现在我不仅是脑子混乱了,心脏的跳动也急促得要从我的嗓子眼跳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眼看着轮椅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我只能重新爬到床上去,强迫自己紧闭双眼,假装自己从未醒过。幸好这间阁楼建得甚是宏大,过了一会儿,推门声响起的那一刻,我的心跳终于平复了下来。
车轮滚动的声音朝我这边缓缓靠近,来人并未发出任何声响,而是操纵着轮椅,不断地向我靠近,一直到轮椅堪堪挨近看床沿,我才听到滚轮声戛然而止,像是被命运摁住了咽喉的燕雀哀鸣。
我不知道谢言准备做什么,只尽力将呼吸放缓,掩藏在锦被之下的手指蜷起,紧紧抓住床下的被褥,我于心神不灵中却依旧感觉到两道炽热的视线落在我面上,甚至还能闻到谢言那种身上常有的若有似无的冷香,像凛冬傲雪的寒梅香气,又像清新冷淡的青松叶。
谢言就这样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也不知究竟是在看些什么东西,他的眼神炙热似火,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于长久的静谧中慌得就要露出马脚,却忽然听见很浅的一声轻嗤,随后便有微凉的触感落在我面上。
谢言的手指如同戏耍一般,先是落到了我的睫毛上,拨弄琴弦一样地轻弹两下,又微不可察地刮过我鼻尖,来到了我的唇珠上,带着薄茧的手指恶意地碾/过那微微翘起的唇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