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寇园(终)(第2/3页)
汪之令深知势去如山倒的道理,见李稚不动,以为对方不想要引火烧身,“我照顾了陛下三十多年!我便如同是陛下的父亲!陛下绝计离不开我!只要给我找个机会让我同陛下解释,我必然能够东山再起!李大人!李——”
牢狱中,那急切的声音忽然间消失,伴随着的是一阵死亡似的漫长寂静。
汪之令隔着栅栏的缝隙盯着面前的人,蓦的停住了,对方的沉默仿佛是一记暮钟在昏暗的牢狱中回荡,他的脑子逐渐响起了电闪雷鸣似的动静,虚空中漂浮出一条蜿蜒纤细的线,将所有事情如珠子似的一颗颗串了起来。年轻的权臣静静地望着他,因为破案有力,他刚刚在长公主赵颂的力荐下因功升了大理寺卿,衣袍上的五禽纹章精细了数倍,光照之下,那糅杂着金银双丝的孔雀羽线愈发鲜艳明亮。
李稚始终没有说话,将对方脸上从惊喜、怔愣、迟疑、到不可置信的一系列神情尽收眼中。
“是你……你设局害我。”几个字低不可闻,汪之令盯着他,仿佛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恍然回过神来,“是你!”他猛地用力地掰动铁栅栏,发出一道恐怖的咔嚓声响,见李稚没说话,他的面庞一点点狰狞扭曲起来,手几乎要将铁杆扭断,恨不得爬出去掐住李稚的脖子质问他,“真的是你?!”
“侍中如今明白过来,也不算太迟。”
冷清的声音在狱中回响,汪之令的神情骤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紧接着是深刻的不可思议,“真的是你!畜生!你疯了吗?!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来!”铁质的栅栏被手掰得剧烈震动,灰尘纷纷掉落下来,整一扇铁门都在摇晃。
“我也不过是秉公处置罢了,从没有陷害侍中的地方。”
“畜生!我要面见陛下!我皆是被你构陷!”汪之令掰不动精铁,猛地一把将脸贴近了栅栏,双目猩红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森然道:“没有了我,凭你们在宫中寸步难行!你等着赵慎将你千刀万剐!”
“国有国法。世子殿下是明理的人,侍中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即便是有旧日交情,世子也不能包庇纵容,否则又将世子置于何地呢?”李稚看着愈发暴怒的汪之令,一番话说的慢条斯理,仿佛是讲道理给他听。
“畜生!你装什么装!你也不过是广阳王府的一条走狗,和我又有什么两样?没了我,皇帝再也不会相信你们,我如同皇帝的父亲,等他日皇帝再念起我来,一旦有后悔之意,你死无葬身之地!没脑子的畜生!害死了我,害死了你自己!”
李稚静静看着他,甬道另一头又有脚步声响起来,汪之令闻声扭头看去。一道模糊的身影从阴影中逐渐显现出来,对方手中拿着一份三指厚的狱案,显然刚刚是去取了些东西,所以来得迟了。汪之令一看清对方那张脸,整个人如同遭到了雷击,不由得睁大了眼,“董桢!”这是他有生之年最大的震惊,没有之一。
李稚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你说你能帮我,但我想,锦上添花的帮衬,哪里比上雪中送炭的恩情?即便我拼死帮你救了你的儿子,于你而言,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情,何况你也不是多念恩的人。如今我将他从炼狱中救出来,我想这份恩情的分量总是要更重些。”
汪之令猛地重新回头看向李稚,连话都说不出来,刹那间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若是没有铁栅栏的阻隔,他绝对要冲出去掐死李稚。旁边的横栏上放着狱卒中午送来的水碗,其中的水已经空了,他拼命也抓不到李稚的领口,“去死!”他猛地抄起那碗猛地朝着对方砸了过去,却被一只手稳稳当空截住,萧皓握着那只瓷碗,随意地拨转了下。
李稚不再理会发疯似的咒骂自己的汪之令,他本来就是顺道陪同董桢过来,并无与汪之令纠缠之意。董桢已经到了,对着他一行礼以示恭敬,他也点了下头回礼,便转过身离开了,萧皓随之跟上去。
诏狱的甬道中有陈年的血腥,如曾经的季少龄所说,这是忠臣义士之血,浓郁得仿佛永远也化不开。右侧是一排半开的小窗,李稚抬了些头,薄薄的一层白光披落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身影,只看得清腰间垂下来的白玉髓方印,映衬着衣服上金翠流光的孔雀羽线,有种波光粼粼的质感。董桢站在原地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背影,过了会儿,他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彻底发狂的汪之令。
汪之令的吼叫声蓦的消失,脑子里不断闪过这些年折磨对方的酷烈手段,脸色也不免惨白起来,一点点松开了抓着铁栅栏的手,“我要见陛下!陛下他依赖我,他离不开我!”
董桢抬手轻翻开了写满了罪状的狱案,仿佛是执笔判官翻着生死簿,低哑的声音在狱中回荡,“汪林,你原不过是永州游县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终日淫浸赌坊,将家中祖产输得一干二净。江船上一场豪赌,将妻子与刚出生的儿子也输给了别人,你的妻子不堪其辱带着孩子投水自尽,你知道后却毫无悔意,依旧每日在赌场花场游荡,后来日子实在穷得过不下去,便自宫来到了盛京,谁料却撞了大运当上了总领太监,后来更是凭借着当时的二皇子,一路顺水顺水当上了宫廷总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