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孝子(第2/3页)
运州经历了一场地动之后又生了瘟疫,已变成一片乱象,死者众多,失散流离之人也不在少数。季家举家搬迁,留在运州的只剩一房几乎不往来的远方亲戚。
因此即使柳云景用了季遥的身份,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季少爷说了些话之后脸色愈发苍白,许是失血过多,连声音也渐渐虚无。柳云景扶着他躺倒在地,最后问了一句话:“可有别的心愿?”
少年眼神黯淡了一刻,却道:“无。”
十八岁的年纪,正当意气风发之时,怎可能没有未竟心愿。但人活一世,所求之事太多,死前短短的一刻也无从说起,便只能不说。
天幕晦暗低沉,两个少年在一片血腥中无言相对。他们二人遭遇相似,然而一个挺过来了,另一个却是已经濒死。
或许是天意让他们在此短暂相遇。
柳云景低下头沉声道:“安心去吧。”
季遥仍不甘心地看着他,目眦欲裂,试着张了张嘴,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柳云景看懂了他想说的话,笑了笑,“你放心,从今之后我便是季遥,你之遗愿,我赴汤蹈火也必定完成。”
话音一落,少年胸膛微弱的起伏便消失了。
柳云景愣愣地看着季遥的尸体,如同看着另一个自己,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季遥,柳云景。
他一个罪臣之子,如今又抢了别人的名字,当真是罪加一等了。
季别云从回忆里的风雪之中抽身,将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与了方慕之。
方少爷听傻了,一张脸上写满了怔忡。斯人已逝,又是许久不见的旧友,连脑海中的模样也已经模糊,故而就连悲伤也不浓烈。他心中一片怅然,片刻后才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道:“那些山匪,你替他报仇了吗?”
季别云简短答道:“杀了。”
方慕之疑惑道:“你一个人如何杀的山匪?你不会是背信弃义,编了谎话来诓我吧,你就算能骗我却骗不了季遥在天之灵,若是他知晓……”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季别云冷冷地瞥了方少爷一眼,“那之后我便寻到了那群山匪,趁夜里把他们全都杀了。”
方慕之再无可辩驳。
不知怎的,他本不该相信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但季别云说起回忆的时候整个人蒙上了一层戾气,因此斩杀匪群之事也可信了许多。
但他还是碍于面子,又道:“那你发个誓,若没能替季遥报仇,便千刀万剐。”
季别云忍无可忍,拎着方少爷衣领把人提了起来,往门口推去。
“我发誓了你便信?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情,怎么如此天真。”
方慕之好歹也是堂堂丞相独子,岂能毫无尊严地被人扫地出门。他手忙脚乱攀住了书架,勉强稳住身形,“你不敢发誓便是心虚!”
“……真烦人。”季别云一副暴脾气就快被这公子哥儿点着了,他忍了又忍才松开手,“行,我发誓。”
他语气死板道:“若我没有替季遥完成遗愿,没有除去杀害他一家的山匪,我便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方慕之听完之后却依旧攀着书架不放手,谨慎地问:“那你顶着季遥的身份来京城是要做什么?”
“与你无关,与季遥也无关,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季别云走到门边,将房门打开,一副恭请他离开的架势。
方少爷面皮修炼得尚且不够厚,站直身子之后理了理衣裳,端端正正地走到门口。不过刚迈出去又退了回来,低声道:“以防你再乱怀疑我父亲,明日你必须跟我回家一趟。”
季别云一听差点笑了。若是方慕之今夜回去和他那丞相爹串通好,明日再演一出戏,那他去了岂不是白去?
“方公子,有意义吗?”
“你那什么眼神!”方慕之愤慨道,“我方慕之行事从来端正,绝做不出包庇家人一事。”
见季别云仍旧不为所动,他一下子就气得失去了礼数,用手指着季别云的胸口。
“你小小年纪怎么心肠就绕了九曲十八弯,如此油盐不进!看起来我也比你年长几岁,你这样子在京城是混不开的……等等,你贵庚几何?”
季别云被指着骂也没翻脸,一脸冷漠答道:“十八。”
“你别用季遥的来搪塞我,”方慕之极其不满意,“我问的是你。”
他这一次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十七。”
方慕之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比你年长整整三岁,别云啊,你得尊称我一声慕之兄。”
季别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立刻将门关上。
方少爷赶紧伸手抵住了房门,嚷道:“别急别急,我有一计,可让你信我。”
他手上松了劲,“说。”
方慕之像是害怕他不同意似的,伸了一只脚进来,笑了笑,“我在此处歇一晚,你可以守着我,明日我们一同下山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