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避纷乱

五月初六这日,宸京从一大早就陷入了混乱。

充州刺史与长史的灭门案一开始是沸沸扬扬,不过早已经变得无声无息。时至今日都没能捉住确凿元凶,唯一有嫌疑的犯人还死了。

昨日上午,那位朝中新贵季小将军将御史台告到了刑部,不过朝野上下也无人真当回事,毕竟从古至今没有这官状告那官的道理。

然而今日清晨,此事怪异到了可以载入史书。

宸京各处一夜之间冒出来许多纸张,毫无预兆地张贴在各家门上,白纸黑字全都是充州百姓的口吻,极其细致地诉说着苦难。

不仅如此,内城外那条御街上,还出现了一封被死死钉进望楼的联名诉状。那白布飘得像是招魂幡,凡看见之人都觉得背上发凉。

好巧不巧的是,从悬清寺归来的元徽帝正撞上了。

有许多百姓在当场见证,当时御驾停了许久,羽林卫将那诉状从望楼上摘下之后送到了皇帝马车中。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东边微微发亮,早朝已经延误了半个时辰,元徽帝才下令重新出发。

众人以为元徽帝当场按捺不发,便是要将此事大事化小了。

不过之后又从宫里传出了早朝的情形。

早朝之上,以丞相为首,数名官员齐齐上奏弹劾御史台。不仅如此,还呈上了大量确凿证据,将身处敦化殿的御史中丞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跪下伏地。

虽不知元徽帝如何作想,但当场下了旨,命有司彻查御史台,决不姑息。

一早上过去,这些事便已经传遍了宸京各个角落,并且越传越邪乎。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充州冤魂阴魂不散,求了阎王回阳伸冤来了,望楼上的招魂幡和路边的纸张就是那些屈死鬼干的。

就连路边踢毽子小孩都编上了顺口溜,什么“五月初六”,又什么“阴魂开柩”的。

放眼整个宸京,几乎没个宁静之地,就连悬清山也都忙乱着,毕竟昨日才圆寂了一位住持。

唯一称得上风平浪静的,还得是外城城北的季宅。

季宅里这段时日的药味就没断过,从墙根底下经过都能闻到,不知有多少味药材混在一起,熬成一锅浓郁的药汤。

而夏日午后,季别云本人就坐在小火炉旁,拿着扇子任劳任怨地煎药。

暑气蒸腾,少年因而穿得单薄。再加上靠近火源,所以连衣裳也不乖乖系好,敞了半个胸口。里面的伤露出来了一些,血是止住了,不过还没结痂。

少年身上的伤实在有些多,一些早已愈合的旧伤被压在新伤口底下,与皮肤融合在一起,已经不大明显。

季别云扇得有气无力。

今日早上那一箭将他伤口又撕裂了,还没好。不过他倒不觉得苦恼,只是有些可惜自己的飒爽英姿没能被其他人看见。

主要是遗憾没被观尘看见。

那一箭多帅气啊,他当时差点觉得自己能挽弓将月亮打下来。

若那和尚看见了,虽然不会有什么表情,但一定会夸一夸他的。

叹了口气,季别云继续给炉子扇着火。

药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一想到这锅药最后要进入自己口中,他就有些愁眉苦脸。前段时间的方子只是苦,昨夜徐阳又找大夫增了几味补血的药材,更添了一丝酸味,他今晨喝了一口,像是受刑。

“东家?您怎么在这儿!我来我来,您快去一边歇会儿。”小厮青霜本提着一篮子菜走到厨房院子里,一见他亲自煎药,忙不迭上来抢走扇子,想把他赶走。

“这会儿不用看着炉子的,您快去休息吧。”

季别云如今是府上的伤员,处处都被看护着,这不让做那也不让做。

那日早上一箭射出去之后,积攒已久的压力都瞬间卸下,他回府之后又昏天黑地睡了几个时辰,方才醒来。精神是养好了,只是闲得没事情做,独自转到了这里,见没人看顾炉子便坐下来自己给自己煎药。

此刻他被推到了一边,插手不进去,只好问道:“如今外面怎么样了?”

青霜将菜篮放在厨房门边,又去井边打水,一边回答道:“圣上下令彻查御史台呢,闹得天翻地覆的,出门随便碰上一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季别云今日称病躲着,没赶着去早朝亲自感受腥风血雨。他不擅长在朝堂之上与皇帝、与各方势力唇枪舌剑,不过这种事丞相在行,他更不必去了。

然而在府里待着,他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谷杉月今日什么时辰出去的?”他问道。

青霜将一桶水打了起来,提到了厨房内。季别云看着别人忙碌,自己却无所事事,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跟着过去。

“天一亮便去了,东家不必担心,徐管家陪着的,自会打点上下。”青霜稍稍喘着气,耐心答道,“更何况谷姑娘是去作证的,官衙应该不会为难她吧?兴许问完话就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