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十一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 街边的小卖部雨棚下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年,少年皮肤黝黑且粗糙,打扮得很土气, 和这座大城市格格不入。

少年冲入雨中,他刚刚去小卖部买了一瓶一块五的水和小卖部找开了零钱,他要去新翠街55号,需要坐三路公交车,坐十个站才能到, 公交车费是三块钱,他没有零钱, 城里的公交车早就没有人售票了, 上车自动投票不找零。

他对别人说他是初中毕业,其实他连初中都没有毕业,在一家餐厅里做服务员, 因为他未满十八周岁, 老板只肯给他1500一个月。

不过他们餐厅有员工宿舍,吃住都包, 1500对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

他出生的那个小山村很偏很偏,山里没有信号,他十岁那年才山里才通电, 电视什么的只有学校里才有, 要想进城需要先从村子到乡里, 这一段路程走山路都要两个多小时,到了乡里还要坐两个小时的面包车才能到镇上, 然后再转大巴车才能进城。

进一次城很不容易, 不算出来打工这次, 他只是进过一次城, 就是去领他爸的骨灰。

他们家是贫困户里的贫困户,他爸天生的跛脚,一只耳朵听不见,村里的姑娘都看不上他,他爷爷便用一头老黄牛和人贩子换了他妈。

他妈精神有问题,成日疯疯癫癫的满山上钻,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就因为下雨在山里跑遇上了泥石流给埋了。尸体还是过了好几年那个地方二次泥石流的时候被冲出来,去那边放牛的人发现的。

那时候他对妈妈还没什么概念,只是知道那个被埋的人是他妈,村里的人都说他可怜,但他不懂。

后来村里年轻的人开始走出大山,到外面去闯。村里有个大叔说是在外面给人挖煤窑,一年辛苦一点能赚个两万块钱,便捣鼓着带着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出去给人挖煤。

那时候的两万块钱,对于一辈子都呆在农村种地的人来说,是很大一笔钱,他们种一年的庄稼去卖钱,到头来一年也就那么几千块钱,年轻人自然是愿意走出大山长长见识,还能挣大钱,其中就包括了他爸。

只是他爸命不好,下窑还没半年就出了事故,钱没赚到人没了,煤矿的老板跑路了,他们也没拿到什么赔偿款,村里的人可怜他和爷爷,张罗着给他们凑了些钱把他爸下葬了,余出来的钱就给他们做生活费。

爷爷年纪大了根本没办法下地种田,可他家要是不种田,来年就没得吃。于是只有十岁的他不得不从学校里退学在家种地。

爷俩饥一顿饱一顿的,村里人接济着他们,眼看着冬天就要过完了,爷爷却没能熬过去,死在了春节前。

那是他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孤独这个词,妈妈没的时候他太小,找到尸体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八岁,什么都不懂。爸爸走的时候他很难受,但他还有爷爷。村里人告诉他爸爸没了,他告诉自己他还有爷爷。

可爷爷没了,他真的什么都没了。

爷爷是夜里走的,等他发现问题的时候,爷爷的尸体都僵了。

村里人搭手帮他把爷爷埋了,村里有个寡妇带着个孩子,看他可怜,便将他接过去一起养。寡妇的儿子上初中,要去乡里,每天早上四点钟都要起床上学。

他们村里除了他也没有别的小孩子读小学了,读小学要去很远的地方,走路也需要两个多小时,读小学一学期要交400块钱的伙食费在学校里吃中餐,寡妇实在是没钱给他交学费,只能让他在家里等上一年,来年前凑够了就供他去读书。

别的小孩十岁都读小学四年级了,而他才读二年级。

倒是暑假的时候寡妇家的孩子读书的班主任上家里来家访,看他可怜,便将他接到乡里去,供他上学,这样他才继续把学上下去。

老师说,自己没有希望了,但他还有。要他努力学习,走出大山,去外面的社会。

他跟老师一跟就是五年,初二还没读完,老师得了一场大病,病来得很凶,还没撑到一个礼拜老师就走了。

那时候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病名字他也记不住,只知道老师没了。

老师没有家人,原本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可老师没了,他又变得无处可去了。

老师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回老家遇上了老师去世,看他一个人可怜,便带他去办了身份证,将他从老家带到这座城市来,给他找了个餐厅服务生的工作。

而今,他已经在餐厅做了一年的时间了。今年他17岁了。已经逐渐地适应了这座城市的一切,只是依旧是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不过好歹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了。

餐厅每月有四天假期,很多同事们都会利用这一天做点兼职,他也一样,去兼职的市场里找了很多招人的,兼职干一天能顶他在餐厅做三天,不过他什么都不会,兼职也很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