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4页)

钟勤认为,功过相抵,可以罚,但绝不至于要其性命。

他将一桩桩一件件的利弊高声陈述,若再不阻拦,那位明州监察今日巳时就要出发了。

绥帝在位上看他,“你的意思是朕不分黑白,肆用重典,是个昏君了?”

“臣不敢,赈灾粮是百姓的救命粮,陛下为此动怒,是为天下民生之怒。但陛下身为一国之君,更不应为一时意气所挟,林家虽有罪,但罪不至死。当初卢氏一案已引得人言籍籍,陛下难道要如法炮制,再来一桩灭门惨案让天下人讨伐吗?为人君,当止于仁!”

绥帝嗯一声,“若朕执意如此呢?”

“那臣——只能死谏了。”钟勤露出视死如归的神色。

全英从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些御史就是这样,有时候不知该如何爱他们,有时候却也着人讨人厌得很。陛下其实甚少会直接要人性命,能够做出这样的批示,定不只是这么点缘由啊!

事实上钟勤有此一举,确实也是被卢家一事给吓着了,生怕他们陛下从此走上暴君之路,对一点点迹象都敏感得很。

若陛下真成了嗜杀之人,他们才真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时内侍凑到全英身边耳语了句,他眼眸一亮,见绥帝脸色只是微沉,便轻步溜了出去迎接崔太后,边道:“太后娘娘来得真真是及时。”

“哀家听说推迟早朝的事,本是想来看看陛下的,正好碰见这事,陛下如今怎样了?”

全英回:“瞧着心情不大好,不过应当有劝服的余地。”

崔太后不由加快了脚步。

岂止就这么点功夫,再到门前时就听到绥帝暴怒的声音,“那朕就成全你,来人,把他拉出去杖毙!”

太后心猛地一跳,急急走入,“这是怎了,陛下怎么一大早就大动肝火?”

全英使了个眼色,侍卫拖着钟勤的步伐也变慢了,他低声问内侍,“方才又说了甚么?”

“钟大人说了些……不敬之言,惹得陛下大怒。”

钟勤犹不认错,还欲叫喊,被侍卫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崔太后上前劝了几句,绥帝皆沉着脸不予回应。

眼见人都被拖到了外边,木杖高高扬起,南音也等不住了,从内室而出,“陛下——”

被绥帝的眼神一扫,她瞬间就唤了称呼,“先生,钟御史之言虽过于耿直,但句句忠心,杖毙是否过于……武断了?不如等怒火稍息,再行惩罚?”

她委婉相劝,绥帝看过来,“你也觉得他所言有理,朕如夏桀商纣?”

“自然不是。”南音轻声细语,“先生行事素来有章法,钟御史许是知之甚少,才有误解。口出冒犯确实有错,南音方才听了,亦觉得他鲁莽,但一个鲁莽却忠心之人,不该因此丢了性命。”

在绥帝锐利的目光之下,她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出这些话,一旁太后却很赞赏她的勇气。

如此定定凝视南音许久,绥帝道:“君无戏言,朕已下令杖毙。”

他的语气分明有所松动,南音听见外面杖责的声音稍作停顿,情急之下道:“确实如此,想来这十几下打过,已是‘杖毕’,也可以来复命了。”

她没有解释是哪个“毕”,但绥帝和太后等人都听懂了她的文字小心机,不由怔了下。

南音觉得这大约等同于耍无赖,可是她刚才在里面听了会儿,实在不觉得这位御史那样大的罪过,于是鼓起勇气,第一次干预了绥帝政事上的决定。

也许这会让他对她也生出怒火,但她不可能坐视不理。

在南音已做好准备迎接狂风暴雨之际,绥帝却忽然松开了眉头,应和了她,“确实,全英,打了多少棍?”

全英忙去外边儿问,高声道:“陛下,已杖二十。”

“嗯,既已杖毕,就带回来。”

当真应了!所有人喜出望外,连忙领钟勤入内。

钟勤其实没受太大的罪,在全英和崔太后身边的大太监叮嘱下,行杖之人用的都是巧劲,没有伤及根骨,因此他只是臀部稍有受伤,瘸腿走进来后,就跪在地上梗着脖子不说话。

“有人为你求情,可免一死。”绥帝语气恢复平静,“但活罪难逃,今日之后,你便去马场洗马十日。”

顿了顿,“林家一事,早朝再议。”

钟勤大喜,立刻叩首谢恩,又将感激的目光投向太后,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太后为自己求了情。

太后自己当然清楚这事和她没甚么关系,她那几句劝根本没有被绥帝听进去,如果会听她的,绥帝也不会至今后宫空空。

真正有用的话,恐怕还要算……

她暗暗看向南音,见人已经安安静静地重新站在了后方,心中忽的闪过甚么。

如果世上当真还有人能劝得住陛下,恐怕,也只这么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