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3页)
在一片锁链中抿唇低首,此刻的林钟,有些像一个无措的小少年了。
南音俯身,柔软的丝帕将林钟面上明显的脏污擦去,他挣了两下,不知是自己没力气还是面前少女手稳,都没有挣开。
干脆放弃,林钟闭目不去想这样的温柔和阿娘有几分相似,因为只要一想到阿娘,他就有种要哭的冲动。
不可以在仇人面前落泪。
“你练过武,是家中人所教吗?”南音道,“这个年纪,肯定也早早识字读书了罢,当今陛下登基时,你早该开蒙了。”
对她说的话不明所以,林钟心中疑惑,却没有睁眼看她。
“读书用于明事理,辨是非。你既然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该清楚,报仇前得先找准自己的仇人,不然报错了,即便一同去了九泉之下,恐怕也依旧无颜面见家人。”
林钟倏地睁目,半晌道:“……你也是温家人。”
意思是,她不过也是为温家辩解的一份子。
南音颔首,“是,你痛恨的这位是我表兄,老夫人是我外祖母,我同温家可以说是一家人。但我说的这些话,和温家人的身份并无关系。”
她问:“你知道长安离扬州,有多远吗?”
林钟不答,南音继续道:“二千七百余里,寻常人赶路要半月以上,走官道快马加鞭也至少需六七日。你们家接到旨意时是赈灾粮事发后的第十日,算上明州官员往上呈禀的时日,你觉得十日,足够传信之人在长安和扬州之间跑一个来回吗?”
林钟双眼微微瞪大,听南音慢声讲述,“陛下登基后颁下数十道明策,即便你不曾特意了解,也该听市井百姓谈论过,知道陛下是位爱民如子的国君。赈灾粮一事尚未查清,对你们林家应是盘问,而非灭口。就算为了堵天下百姓愤怒之口,陛下也不会选在这个关头。”
“这些道理,你是当真想不到,还是怒上心头,来不及想?”
林钟陷入沉思,眉头紧皱,显然意识到了甚么不对。
“更何况,你说温家害死你们林家,罪大恶极。”南音看向温子望,“假如真是这等恶徒,那夜我们抓住你,园子里又都是自家人,为免后患应该直接把你解决,而非报官,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林钟有许多话可以反驳,比如温家不想直接背上人命,比如官商勾结……可是在之前的话已经让他动摇时,这些全都被咽在了腹中。
最后仍是道:“就算不是陛下要处死林家,也无法证明温家没有牵涉其中。”
“这便是表兄一直在问你的了。”南音认真与他对视,“这个消息,你究竟是从何得知的?”
她的目中好似有光,不算太明亮,但也丝毫不暗淡,眼眸黑白分明,有种温和但坚定的力量,让林钟怔了许久。
“我……是推测出的。”他慢慢道出这句话,看向一旁的水囊,终于有了和他们交流的打算。
给他喂了些水,从林钟的回忆叙述中,南音等人总算摸到了一点线索。
林钟曾经偷听到过长辈的密谈,提到了赈灾粮三字,说是温家威逼利诱,要与他们合谋其中的一半。家中自是不敢也不愿的,奈何温家好像抓住了他们甚么把柄,让他们不得不顺着安排,把一个远房浪荡子表亲安排成了押运官,又透露出路线和时辰,最终就有了赈灾粮被劫一事。
如果真是这样,那林家不算无辜。
温子望道:“生意上的一应事务,都是由我和父亲、两位叔父一同打理。若温家牵涉其中,这样大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
言下之意是,要么他听错了,要么有人假借温家的名义去威胁林家。
林钟扫去一眼,大概想不屑地嗤声,却牵动伤口,最后变成了含糊的嘲讽,“你还不够格。”
这是回应之前温子望说他“乳臭未干”一词。
报复心倒是有些强。
温子望也不恼,趁他愿意回答,又问了些话,直到狱卒前来催促,才终止这场探望。
另交给狱卒银两,嘱咐他稍微照顾些林钟,温子望携南音和赵敛冬离开牢房。
乍然的天光刺眼,南音戴上帷帽,浑然不觉出来的一路上,温子望已经不着痕迹地凝视了她许久。
温子望在想,南音如今的行事作风和当初在慕家初见时比,似乎有了不小变化。
她那时候静得出奇,即便直面慕致远和慕笙月的亲昵和他们有意无意的忽视,也不会多说半个字,像是不在意,又像是逃避般躲在自己的天地中,全然无视外界的风雨,仿佛如此便能不受影响。
他当时作出的评判是,柔软、内敛,还有着许多不受重视的小娘子都有的些许自卑。
如今她却能很主动地去参与、解决一些事了,少了许多畏缩和逃避,像是内心慢慢有了支撑般,在走出桎梏自己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