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页)

可到了后来,靖安侯受封大将军出征的那一年,便将卫瓒带了出去,本是让他在军中守些磨砺,谁知他却实打实混出了头,立了不小的军功。

嘉佑帝膝下无子,却喜他年少,亲手扶起他,许他来日若再立功劳,便予他卫家一门双侯。

彼时周围人皆倒抽一口冷气,连父亲都慌忙劝说皇帝三思。

嘉佑帝却笑叹:“朕虽不曾临边,亦好将才,卫卿善战,瓒儿英勇,昔有王翦父子,我大祁怎不能再有个通武侯。”

王翦父子是秦功臣,封妻荫子,善始善终,这诺已许得很重。

靖安侯承恩惶恐,连声说不敢。

独独他年少气盛,笑着一拜,却朗声道:“来日若功冠全军,必请圣上兑现。”

回来后,便御赐一杆银枪,受封虚衔,又被皇帝点了名,说他年纪尚小,只管读书,不必早起晚归来上朝。

是独一份儿的泼天恩信。

那日阖府上下出来领旨,欢天喜地。

沈鸢那日是怎样反应,他似乎记不得了。

只是自此满京都喊他卫瓒卫小侯爷。

而他出现的地方,也没人能再瞧见沈鸢。

他目光没落在沈鸢身上,却满脑子都是沈鸢的模样。

话转了一轮儿,他终于道:“圣上,臣有一事相求。”

嘉宁帝笑着道:“你开口求人倒少见,说来听听。”

他的眼神落在嘉佑帝手边,行了个半礼,道:“这阵图圣上若瞧完了,可否抄一份儿赐予臣?”

“臣前些日子惹了作图人,不敢向他讨要,却又眼馋许久。”

便瞧见沈鸢立在一旁,微微一震,仿佛不解他是什么意思。

卫瓒不知哪来的恶趣味,见沈鸢慌了,自己倒越发得意了,连唇角笑意都扩大了几分。

嘉佑帝一怔,笑道:“你倒会在朕这儿耍贫,人就在这儿,你却要朕来做坏人。”

又瞧了瞧那册阵图,翻了两页,道:“你且等着吧,朕送到兵部去让他们瞧瞧,若真好,也不必你抄,朕做主印了出来,赏你就是。”

便有人将那册阵图取了下去。

沈鸢神色复杂,叩首时额触手背。

是一个端方大礼。

却见嘉佑帝瞧了沈鸢一眼:“朕前儿还听说,你们二人不睦,如今看来,倒是孩子气——如今和好了没有?”

他不想这消息竟能传到皇帝耳朵里。

倒有几分惊讶。

沈鸢如今还在靖安侯府,身无官职,并不如前世闹的人尽皆知,这事儿却传进了嘉佑帝的耳朵里。

可见有多少双眼睛,正巴巴盯着他这个小侯爷。

如今想来,前世他的名声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却是歪打正着了。

他正欲开口打圆场,却听见那病秧子蓦地干巴巴开口:“惊寒大度,已是……和好如初了。”

他愣了一愣,忍笑看向沈鸢,却见沈鸢这回没那妥帖的笑意,硬着头皮瘪着嘴憋出一句。

——没法子,嘉佑帝都开口了,沈鸢还能说没和好不成。

虽是不甘不愿,也只好硬着头皮认下了。

还破天荒喊了声表字。

惊寒。

身侧近臣笑道:“这把年纪胡闹,哪有作数的,日日一个府吃着睡着,想结仇也难。想来是靖安侯对世子严格罢了。”

嘉佑帝含笑点头,深以为然。

这般说说笑笑,嘉佑帝示意内侍将书册取走。

临行前瞧了沈鸢一眼,道:“你们靖安侯府,是出人物。”

沈鸢被这一句夸着,却分不清是因阵图,还是因卫瓒,越发窘迫失了方寸。

叩首谢恩时,似是偷偷瞧了他一眼。

他瞧回去时。

又见他深深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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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时已是黄昏。

卫瓒他在前头走,却听见外头一声:“小侯爷。”

不高不低,温文尔雅。

是沈鸢的声音。

他“嗯”一声,扭头一瞧。

湖畔绿柳成荫,荫下人蓝衫如天色,外罩一件如云的袍。

轻声询问他,可否与小侯爷同行?

他懒洋洋打趣道:“连一声惊寒都喊过了,哪有什么不行。”

沈鸢又想起在圣上面前跟他自作多情、故作熟稔来了,骤然面色一变,露出些许难堪的神色来。

却让他捉住了手腕。

“哎”了一声。

他盯着沈鸢眼睛,玩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若介意,我不妨也喊你一声。”

“折春。”

刹那风起,无端拂起万千丝绦,又卷起沈鸢的发带随风舒展。

他瞧见沈鸢微微凝固了目光,眼底倒映着他。

他想。

这折春二字,实在起的很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