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第2/3页)

见沈鸢也笑了,才觉得几分舒心。

又是闲谈一阵,靖安侯忽然就问他:“你领了那甲胄案的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卫瓒顿了顿,说:“金雀卫查着呢,也还行。”

他听了他爹一晚上的训斥,以为他爹又是要申饬他什么,已撑支棱了起来要反击。

却听他爹“嗯”了一声,说:“缺多少人手,我拨给你。”

他倒有些怔了。

却听靖安侯又嘱咐了几句:“别以为上过战场就了不得了,京里跟塞外不一样。”

“你手下那几个小子,挑个得力的提起来,教他带一带人,往后好用得上。”

“……真有难处,就回家来。”

他不知怎的,就是一怔。

像漂泊了许久的人,忽然见了一点儿灯。

摸不着,却教人肺腑发烫。

他爹说过了这番话,见他没回声,自己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搁下了筷子,说:“想起些事儿来。”

便走了。

剩下侯夫人了然似的看了丈夫一眼,目光中也是几分忧心,轻声说:“你爹他不好说,最近看你脾气不大对,又听你姑母说手里头缺人,是担心你。”

“今儿也是为了这个才回来。”

卫瓒说:“我知道的。”

隔了一会儿,说:“娘……你替我……算了。”

谢谢爹这话。

他实在说不出来。

矫情得不能再矫情。

侯夫人便笑了。

卫瓒闷头吃了两口,再抬起头,见到对面沈鸢也是怔怔的。

那小病秧子攥着衣袖,看着靖安侯的背影发呆。

再隔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仍是一张温温柔柔的笑脸,说了个学堂里头的笑话。

哄得侯夫人眼中忧心一点点散去,逐渐笑了起来。

侯夫人见沈鸢面前的菜冷了,便要人拿去热一热。

沈鸢却笑说:“已吃好了,姨母这儿有点心没有。”

自然是有的。

这夜色雾蒙蒙的,这说笑声却是又热络又冷清。

卫瓒时而瞧一瞧自己的母亲,时而瞧一瞧沈鸢。

父母总是如初。

少年人却各怀心事。

+++

这家宴散后便已是入了夜,比来时凉了几分。

沈鸢走得有些急,连外氅都忘了拿,侍女在后头拿起追着走。

卫瓒见了、便接过来,摆摆手示意其他人离开,自己一路跟在沈鸢后头。

月色澄明、夜风微凉,沈鸢却是疾走,待后来没了力气,才缓了下来。

那一丁点酒意还浮在脸上,急喘了两声,又接着慢慢走。

他喊了一声:“折春。”

沈鸢没应他。

他又喊了一声:“沈折春。”

沈鸢闷声说,让他回去。

他自然不肯。

沈鸢便不再问他了,只低着头,没头苍蝇似的乱走,遇上小石子儿就踢一脚。

那石子儿让他踢得咕噜噜乱滚,有一两颗飞进草木里,有一两颗飞进他自己的鞋里。

沈鸢也浑然不觉似的。

后来不甚一脚踹在了葡萄藤架上。

鲜见是用了好大的力气,那架晃了晃,摇落了几片叶子,沈鸢自己也抽了一口气。

一声不吭,便整个人都蹲了下去。

紧紧抿着嘴唇,手捂在自己的靴上。

月亮明晃晃地照着,浓绿色的葡萄藤下,那小病秧子的影子缩成了很小的、漆黑的一团。

他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弯腰将那氅衣厚实柔软地披到他身上。

沈鸢抱着膝,一动不动。

他问沈鸢:“碰疼了?”

沈鸢闷声说:“没有。”

他说:“那能走么?”

沈鸢说:“能。”

然后豁然起身,一手拽着自己的氅衣,一瘸一拐地走。

沈鸢总是倔得让人忍不住想笑。

笑过了,又不知道是哪儿跟着皱成了一团。

他便不顾沈鸢的挣扎,拦腰把沈鸢抱起来。

葡萄藤下吊着秋千,是姑娘们吊起来荡着玩的,他便将沈鸢放上去。

他一撩衣摆蹲了下去,强硬地脱了沈鸢的靴。

靴里都是他东踹一脚、西踹一脚的碎石粒儿,倒出来几颗弹在地上,噼啪作响。

他将足衣剥了下来,借着月色一瞧。

果然是红肿了。

这小病秧子是将石头当他来踢了不成。

他说:“我没拿药,一会儿给你送点过去。”

沈鸢说:“用不着,我有知雪。”

他说:“你躲着我做什么?”

沈鸢不说话。

他又说:“不是考好了么,怎么也不高兴。”

其实他跟沈鸢都知道,沈鸢真正在乎的不是书院里谁高谁低,不是谁多答上了那么一道策论题,谁多得了一句夸赞。

沈鸢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风声过,藤叶沙沙地响。

也许隔了一分钟。

又也隔了许久。

沈鸢抬起腿。

在他肩头踢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