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2页)
他一手仍箍着这小病秧子,一手却捡起那骰子,随手往棋盒里一掷,便是两个六,想来这骰子就是这样,怎么掷都是六。
他心道这小病秧子不愧是心眼儿长得多,学棋学了三天,出老千先自学成才了。
他戏谑一挑眉,问他:“沈折春,好一个愿赌服输啊?”
他嘴硬冷声道:“兵不厌诈。”
倒是这么回事儿。
卫瓒笑一声,却说:“出千是个技术活儿,你藏得慢了,得再练一练。”
沈鸢挑眉:“小侯爷又是懂了?”
卫瓒便一手箍着他,一手捡了一枚正常的骰子在手里,笑着问:“你想要几?”
沈鸢也不看他,也不看那骰子。
他笑笑说:“那就三吧。”
于是指尖儿一弹,那骰子在棋盘上滚了几下,定住时正正好好是个三。
他没黑没白在赌场厮混、练骰子玩老千,让他爹拖回家去揍那会子,沈鸢还在屋里头平上去入地纠官话呢。
只是这话不能说,越说这小病秧子越火大。
沈鸢从牙缝儿里挤出字来说:“你早就知道我不可能赢你?”
他将那骰子捏在指尖儿弹着玩,笑着说:“你说了,兵不厌诈。”
沈鸢登时涨红了脸,捏紧了拳。
他笑说:“怎样,输得服不服?”
沈鸢就是把舌头嚼烂了,都说不出一个服来。
恨恨瞪了他好半晌。
拂袖要走。
却让他死死拦腰箍在怀里,笑着问:“你走什么?丢了脸就要跑了?”
沈鸢气得咬牙:“输都输了,还说什么。”
他说:“愿赌服输,说好给我唱呢。”
沈鸢说:“你先放开我。”
他浑不要脸说:“怕累着你,坐着唱。”
抓了个现行还想跑。
卫瓒多少是存了些坏心眼,心道总是最后一日了,再不禽兽一下,他很难对得起自己让沈鸢劫了这么一回。
这般想着,自己心先热了一半。
垂首唇蹭过他的耳畔,膝也跟着动了动,喃喃低语哄他:“沈哥哥,你赶紧唱,趁照霜她们没回来。”
“她们这会儿出去瞧人了,若是一会儿回来了,你更不好开口了。”
沈鸢抿着嘴唇不说话。
半晌,面颊仍是通红,却盯着他的眼睛冷笑了一声,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道:“好,我便坐着唱。”
这会儿倒是卫瓒心底便忽得警觉起来。
沈鸢这小病秧子,相处久了会发现一个特点。
他羞窘恼怒的时候,往往不大设防,最好对付。
一旦静下来了,忍下来了。
那便是已在酝酿什么大事了。
他咳嗽了一声,竟有几分心虚,想要松手。
却忽得发觉沈鸢却不肯放过他了。
一手扶住了他的肩,眸中幽邃隐忍、浮浮沉沉。
院外是兵马铁蹄踏过石砖的声响、天色暗了,隐隐有一道一道火光从门缝间掠过。
沈鸢低垂着头,柔腻的一段颈子也就在他面前低着,怎么瞧都是一股红烛罗帐里的味道。
可开口吴语酥软,唱得却是他唱过的那一首诗。
“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冷冷清清、凄凄恻恻。
听得人后脊一阵一阵发冷。
卫瓒的手握成拳。
又松开。
半晌笑说:“你听见了啊?”
他那日以为小病秧子已走了,才随口这般唱。
谁晓得却是教他听了去。
或者说。
这小病秧子的目光,就没有一刻是离开了他的。
外头铁骑声渐渐消失了,一盏接着一盏过去的火光也消失了。
这院落中寂静如梦中。
沈鸢仍坐在他膝上,指尖在他肩头一下一下地轻叩。
神色捉摸不定,却是几分凉意、几分思索。
“卫瓒,昔日读书读过传说,讲有人夜宿邯郸,一夜一梦,便过了一生一世,盛衰荣辱如过往云烟,醒来却是仍在邯郸,我只当怪谈。”
“这几日细细想了许久,见你所言所行,却觉得未必是传说。”
“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释你的先知。”
“若非如此,不足以解释你对我的态度突变。”
卫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却分不清谁更像猎手。
只见那夜色沉沉里。
沈鸢的眸子如微皱春水。
缓声问他:
“你邯郸一梦。
可是梦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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