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暮去朝来, 时光褪去草甸上青翠欲滴的碧色,绚烂多彩的山花不知不觉消失,只余随风飞散的草种,宣告着秋天的到来。
荔知所在马厩里的那匹怀孕母马如期临产。
小马驹诞生的那天, 她和谢兰胥在马厩里守了一夜。
铺满干爽草料的地面就是他们的特制长榻, 一碟莓果干是荔知在夏天摘下来腌制,留存到秋冬食用的小零嘴, 旁边还有一个装满清水的皮水袋, 用于需要时解渴。
清扫干净的马厩里干燥阴凉, 除了她和谢兰胥二人,只有眼睛乌黑明亮, 睫毛纤长的温顺马匹,比起其他总是充满勾心斗角和刀光剑影的地方, 这里祥和得就像一个独立在外的秘境。
他们从红日西沉一直等到夜幕笼垂, 繁星高照, 母马在马厩里烦躁地踱步,却始终不见生产的迹象。
谢兰胥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 却没看她一眼,若无其事地望着马厩里的罗刹马。
荔知在他的肩上闭上眼小憩,竟然真的混混沌沌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被一声长啸惊醒。
母马从铺满干草的地上起身, 将两条腿都已经露在外边的小马驹连带着包裹它的胎衣, 一起用力抖落出来。
随着母马的动作,连接着母子的胎衣也被撕裂。小马驹躺在干草上, 虚弱地嘶声。它的眼睛已经睁开, 那是一双和所有马驹一样, 纯真无邪的明亮大眼。
母马走上前去, 仔细地嗅闻小马的味道,小马则用好奇的双眼,初次打量这个陌生的世界。
荔知转过头,看见谢兰胥看得目不转睛。
大多数时候,谢兰胥露在脸上的表情都是虚假的,特意展示出来的。但偶尔,他也会因为惊诧而忘记带上掩饰的面具。
就好比现在,荔知从他脸上能够读出一种对生命的惊讶。
荔知也是第一次观看接生,尽管是马匹的接生。但她同样也大受震撼。亲手照料这匹怀孕的母马一年,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要孕育一条新生命如何不易。
谢兰胥应该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新生命的降生。
不同于大多数动物,母马一次通常只会诞下一只小马驹。这一点和人类似。但小马刚出生就能站立,数个时辰后便能奔跑,这一点又和人截然不同。
“它在做什么”
谢兰胥的问话让荔知回过神来。
马厩里,母马正在不断用头去拱地上的小马驹,眼看小马驹挣扎着几次试图起身均告失败,母马甚至在一旁焦急地跺起了脚。
“小马站不起来,母马正在鼓励它。”荔知解释道。
“如果它还是站不起来呢”
“站不起来,就是先天不足。在野外很快就会被猛兽扑杀,在马场……”荔知顿了顿,“会被管事杀掉吃肉。”
“真可怜。”谢兰胥幽叹。
他站了起来,袖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小刀。
“殿下”
谢兰胥走进马厩,蹲在小马驹身旁,举起了小刀。
当荔知明白他的意图,失声叫道:“殿下!”
刀锋在小马驹上方堪堪停下。
“殿下——”隔着一道半开的栅栏门,荔知在半人高的马房外难以置信地看着房内的谢兰胥,“你在做什么”
“我在救它。”谢兰胥神色平静地回应她的目光。
“杀它,怎么是救它”
“免除它的痛苦,不算救它吗”谢兰胥反问。
荔知哑口无言。
她看着那双好似永远不会掀起波澜的沉静瞳孔,半晌后,缓缓道:
“若我在受郑恭鞭挞时,殿下就先一步杀了我……殿下可觉得,这算是救了我”
她的回答,让谢兰胥陷入沉思。
荔知不知道丧失痛觉,是否会连心的一部分功能都丧失了。
温柔和怜悯产生于将心比心,一颗不知道何为痛苦的心,要如何体谅他人的痛苦
荔知在他身边蹲下,试探着握着谢兰胥半空握刀的手。
“我相信这匹小马驹会像那时的我一样挺过来……殿下可愿陪我一起稍等片刻”
谢兰胥看着她,露出思考表情,片刻后,放下了握刀的手。
“也好。”
荔知近距离守候在小马身旁,屏息凝神地盼望着小马驹赶紧站起来。
母马也不断嗅闻小马鼓励。
终于,小马用四条仍僵硬的马腿,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荔知下意识紧紧握住手中的手,像是感觉到她的紧张和期待,那只手也紧紧回握过来。
小马站起没一会又摔倒,摔倒了又顽强地挣扎起身,几次后,终于习惯了四肢的使用,在小小的马房里欢快奔跑起来。
“殿下!”荔知满心喜悦地看向谢兰胥。
在荔知的鼓动下,谢兰胥伸手抚摸湿漉漉的小马。温顺的母马见到孩子没有了危险,漫步到食槽前吃起马料。
荔知和谢兰胥不断抚摸着活泼的小马驹,荔知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