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4/4页)

像她放生的蝴蝶一般,彻底地自由了。

她不顾身后的声声惊呼,一件件将身上精致繁复的嫁衣脱下,如同抛去万重枷锁,前所未有的轻盈自在。

抛落的嫁衣散于风中,将漫天乌云都染作朱色。桓羡只觉那股已经消失很久的疼痛感重又袭上眼球,当日母亲腹中喷溅出的鲜血,还有梦中无数次从天而坠的红衣,都变作眼前朝他飞矢一般的嫁衣劈头盖脸地朝他打来,如一阵阵的血雨打在脸上,令他头痛如裂。深重的红色自眼前拂落时,看见的是已褪去皇后服制的她如一枝芙蓉自高台上跳入水中,发出巨大的响声。

“栀栀!”

他疾喝一声,想也未想地跟着跳了下去。

湖畔,匿在林木后听争吵的梁王霍然跳起来:“糟糕!皇兄不会凫水!”

这回再顾不上那不得靠近的谕旨,众人急急朝九华台跑去。

台下,桓羡已于水中抓住了急速下坠的薛稚,将她揽进怀里,一只手胡乱地在水中击打着,试图借助那稀薄的浮力中朝岸边游去。

肩下突然尖锐一痛,桓羡震愕回首,薛稚长发乱湿,铅华尽洗,右手还牢牢攥着那枚刺进他肩下三寸的金剪,玉映雪堆的一张脸上唯有冷至极点的淡漠:

“去死吧。”

心口猝然如裂,仿佛这一刀不是刺进了肩下,而是直直捅进了心脏里,涨开的疼痛使得他对漫过头顶的水流也毫无知觉。只是怔怔地、怔怔地看着那枚近乎刺进心上的剪子,薄唇颤抖着抿出二字:

“很好。”

……

二人俱被打捞上来之时,已是夜暮。

原本定于亥时开始的大典自是没能完成,二人被就近送回了附近的宫殿,请来御医诊治。

因有袍服作阻,薛稚那一剪刀未能捅得太深,然亦是伤及心脉,被御医拔出利器清洗后,满盆清水都已聚成了浓艳的红色。

只是偏了一点点,她便要捅进他的心脏。

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认知令桓羡万念俱灰,倚在床靠上,想起二人从前关系和软的时候,更是恍如隔世。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分明已在好转,为什么,在他以为可以重新来过的时候,又急速转下,落得今天这般两败俱伤的结局。

直棂窗上夕阳映出的花枝剪影渐渐模糊于暗下来的天色,冯整小心翼翼地领着宫人点了灯,将候在外殿的梁王桓翰领进。

“她怎么样了?”桓羡眼也不抬地问。

薛稚被安顿在隔壁的偏殿,梁王身为兄长,方从那边探望了过来。应道:“人是醒了,不过……”

突如其来的停顿,桓羡冷然侧眸:“不过怎么了?”

梁王微微犹豫,不知要如何说下去。桓羡又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罢了,朕亲去看看吧。”

他已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由伏胤搀扶着,艰难地朝安置薛稚的偏殿去。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只因溺水昏迷了过去,眼下人已醒了,正躺在榻上,殿中是如死亡一般的沉寂。

芳枝就守在床畔,手旁是那碗送来的、并未动过的药,她看着榻上雪面无一丝血色的公主,无声落泪。

榻上,薛稚睁着眼,目光空洞地看着帐顶被烛光照出葳蕤绿叶的精致繁复的莲花忍冬纹。

她分明是活着的,却死寂得如同一盆死灰一般,当真心如死灰。

桓羡心底隐隐的火又烧起来。

分明是她捅了他,让他在本该最隆重的日子颜面尽丧,眼下她却是一幅受害者的模样,仿佛差点被捅死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他!

她凭什么这样对他!

他又凭什么放过她!

他眉尖微动,正要启唇刺她几句,念起那味已经配好的药,却又改了主意:“去,拿忘尘散过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