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琮玉在颂雅芝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到她在房里绝望的一声叫喊。
其实不应该对她说那么重的话,她除了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母亲,她也不想心软,只是闭上眼都是丈夫的好处,孩子乖巧可爱。
这一声过后,琮玉也困惑了,成年真会无可奈何吗?
真有自己无法收拾的烂摊子?
她知道成年很难,但一直不觉得会被击垮,会走投无路,她错了吗?
颂雅芝房门到自己房门这二十米,琮玉走了十分钟。
回到房间,夺吉还老实坐在写字台前,他把瓜子剥了满满一碟子,鸡爪子上的骨头也都剔掉了,还告诉琮玉:“我用了手套。”
他对她真好。
琮玉胃里不舒服,缓慢走过去,坐下来,趴在桌上。
夺吉被她这样子吓到了,搬着椅子挪过去:“你怎么了?”
琮玉手指头在桌上轻轻地戳:“我是在想,我是不是有点自命不凡了,其实我的聪明只是因为我恰好父母双亡,要早当家,也有七年让自己变勇敢。我总猜的对,也只是因为我经历浅薄,认知低下,遇到的每一道选择题都想不出那么多选项,又运气不错,猜对了。”
夺吉听不懂:“可你就是很聪明啊,你想到的好多我都想不到。”
琮玉看着自己长长的指甲,看起来锋利,其实因为缺维生素、缺钙,轻轻一撕就掉了,那时候不爱上课,就靠咬指甲消磨时间。
“我师父说,要是个绣花枕头,就出绣花枕头的力,别老想着一拳打出地球去。力所能及很好懂,但就是有人多了,有人少了。”琮玉没发现,她开始产生妄自菲薄的情绪:“我就多了。”
夺吉皱眉看着她,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烦恼,但这样他很心疼。
他想替他承担痛苦,但他太笨了,笨蛋进不去聪明人的世界,有时候连话都不懂。
琮玉问他:“你说,我的价值是不是就是把京剧传扬下去,然后好好学习,考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我是不是,不该来?”
夺吉听懂了这一句,急了:“你不来我们就不会认识了!”
琮玉坐好了,笑了,牙齿露出来,眼泪也掉下来:“我没有用,还招人烦,自以为是的价值,其实谁都帮不到。”
夺吉要哭了,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办:“你别哭啊,你不招人烦,我喜欢你啊……”
琮玉一直在笑,眼泪也一直在掉:“因为你傻啊。”
夺吉摇头:“我下山只遇到你这么好的人,我花钱让他们把你绑架来,你不怨我,还跟我做朋友,遇到危险也让我先走……我哥哥都让我见到你时记得谢谢你……”
“我师父严厉,经常不给饭吃,不让睡觉,但也把浑身本事都教了,指望我振兴京剧当年勇,我却满脑子我爸牺牲的真相,想给他沉冤,又在半途不争气地喜欢上他的战友……”
琮玉托住腮帮子,半仰着下巴,嘴角微撇,眼泪接连不断地流。
“真糟糕啊陆其濛。”
夺吉心疼:“我不知道你喜欢谁,但如果你不喜欢他,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很糟糕。”
琮玉眼泪倾泻。
真是一语中的。
她不知道吗?当然知道。
只是喜欢一旦产生,不是喊多少遍“回头”的口号就能回到从前的。
忽然。
琮玉找到答案。
成年真的会陷入无可奈何吗?
会。
因为都知道丢掉太重的包袱车子就快了,但就不愿意。
不愿意,才是罪魁祸首。
*
项目部的负责人霍总,傍晚才去办公室,见陈既还在,打着哈欠问他:“事儿解决完了吗?那几个老不死的怎么处理的?”
他在说那两家闹事的。
陈既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准备回了:“他们没来。”
霍总抹抹鼻子,早就想到似的:“他们就是拖着,咱们这边一号矿一动工就闹,到县政府折腾,我这几个月已经麻木了。”
陈既没说话。
霍总坐下来,在茶杯里倒了杯热水:“昨晚上老唐的招待节目怎么样?尽兴没?”
“嗯。”
很敷衍,霍总也不介意,还笑了下,反正从他认识陈既,这人就这样。
青木矿区开矿的元老人物有一半是焰城来的,所以从焰城出发,出发前到汽修厂给车队做了一整套护理。那时陈既是汽修厂的跑腿工,好像是受伤投奔亲人来的。
当时他从吊车驾驶舱里下来,动作太利索,冬天里穿着白背心,肩膀和胳膊的肌肉无一不彰显力量,怎么看都是一打十的坯子。
邱文博眼都直了,后来不知道从哪打听了人家一番,算计了修理厂的老板欠了他一大笔钱,不得已把陈既“抵押”给他,去帮他卖命。
他还给陈既起了个名字,乐渊,非要人乐于深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