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页)

“……”范翰林眉梢猛地一扬,“老王,你这是哪里话!”

王典簿撇撇嘴:“左春坊那缺就你和杨翰林合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种把手拿下来,我不信你没笑,刚才当着杨翰林的面都差点没忍住吧。”

范翰林矢口否认:“我那是着了风,咳嗽,咳嗽你没听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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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文煦踏进了家门。

这是他在京中住了三年的地方,再熟悉不过,虽然窄小,但位置好,方便他去翰林院上值,当时花去了妻子一半嫁妆才买下来。

这一刻却显得很陌生。

无处不在的白色刺得他眼睛生痛,明明是飞花季节,他却如一脚踏回隆冬之中。

姜姨娘跟随他进来,轻语道:“爷累了吧?爷别太伤心了,大哥儿几个还小,没经过这些事,恐怕哭闹,我让乳母看在房里了。才有几家过来吊唁,知道我们不会在京里办丧事,提前把白包给了,我都替爷记下了,日后好回礼——”

她温柔细致的交待终于停下,因为看见了杨文煦望向她的眼神,那里面既不悲伤,也没有被分忧的欣慰,而是充斥冰冷的愤怒。

“谁叫你操心的这些事!”杨文煦毫不留情地质问。

姜姨娘极少被他这样冷待,一时失措:“奶奶病着,爷不在家,杨管家忽然来报,总要个人出头操持——”

自兰宜病倒以后,场面上的事她出头的本来也不少,一向是得杨文煦默许的。

“那也轮不到你!”

杨文煦冲口而出第二句训斥,姜姨娘受不得,眼圈红了。

院子就这么大,家里人都听见了,大哥儿从东厢房探出半个小身子来,很快被乳母惶恐地拦了回去:“哥儿,长辈们说话,你别乱跑。”

翠翠隔着正房窗棂也听得明白,颇为高兴地走回床边,向兰宜学话,学完道:“奶奶,你听,姜姨娘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吧,白献勤儿,却惹得大爷发那么大火。”

兰宜冷淡地“嗯”了一声。

她早已不会为这种事动容。

翠翠欢喜下不去,又道:“外面的事本来也不该姜姨娘管,奶奶又没委派她,她自己巴巴往那一站,连人家给的白包都接了,好像她才是正房奶奶一样,怨不得大爷骂她。”

杨文煦根本不是为了这个发怒。

兰宜躺着,这次唇角流泻出一点笑意,她叫翠翠:“你再去看看,他气成什么样了。”

二十四岁中进士的英才骄子杨文煦,因为出身贫寒,唯恐受人小瞧,极为讲究养气之道,等闲喜怒不形于色,在家中都很少例外。

翠翠没多想,她也正想多看点姜姨娘的热闹,答应着就转身往外走,刚掀开帘子,便见杨文煦从外间走了过来。

翠翠下意识往旁边退了退。

杨文煦走了进来。

屋里的陈设倒没多少变动,陆兰宜病后不耐烦扰,本就布置得素净,她自己则卧病在床,连日水米都不大进了,再讲孝道,也没有把她这样重病之人折腾起来换孝服的理。

杨文煦脚步顿了顿。他从前觉得这屋子死寂,这一刻却似找到了一个喘息的缝隙。

好像外面那些扎心的素白都不存在,一切都还如常一样。

陆兰宜看见了他,静静地望着。

杨文煦也看向她。

这屋里最苍白最没有生气的要数她的脸庞,搁在脸侧的发丝都跟着干枯,像开败在枝头随时会凋零的一朵过季残花。

杨文煦眼神莫测,没有说话。

陆兰宜忽然笑了。

她不用他说。

这么多年夫妻,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怎么会不知道!

“大爷,”她恹恹发笑,“你是不是觉得,要是死的是我就好了?”

杨文煦声音发沉:“你胡说什么。”

陆兰宜没反驳,不再看他,眼眸无神地望向帐子顶,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

她是不是胡说,他们都知道,用不着做无谓的争辩。

“大爷不用着急,”她轻轻地道,“我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

翠翠听不了这一句,“呜”一声哭出声来,杨文煦也终于有点动容,往前走了一步,道:“母亲的事我会安排,你安心养病罢,不要多想,会好起来的。”

陆兰宜只是微笑。

她不在乎能不能好,做了鬼,就继续去挖他的心肝。

这么一想,她甚而心平气和起来。

杨文煦再站了片刻,无话可说,掉头出去了。

兰宜才开口:“翠翠。”

翠翠呜呜地哭到她床边:“奶奶。”

“我之前收起来的一点私房,你知道存放地方的,对吧?”

翠翠抹着眼泪点头。

嫁进杨家近八年,陆兰宜搭进了一大半嫁妆,仅剩的一点分了两份,一份明面上的,另一份私底下的,兰宜偷偷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上一次她病得糊涂了,没有来得及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