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沈清烟赤红着眸, 有一瞬为他所慑,她不是胆大的人,这几年被他养在身边, 语气稍微严厉些就能把她吓到, 他如今与她独处,已甚少露冷脸, 她黏他的时候多, 他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

眼下当真是他与她相识以来,说的最难听最刺耳的一句话,她就像块破布, 没人愿意把她珍藏,即使傅少安给了她承诺, 不过两日就被顾明渊打破了, 她认清了一个事实。

除非顾明渊不要她。

谁都不敢从顾明渊手里把她要走。

顾明渊这句话得改成, 他不松手没谁敢要她。

她突然脱了力, 软着腿往地上跪, 但有他的手掐着脸, 她跪不到地上,她开始哭, 从小哭到大哭,哭的颤颤巍巍。

顾明渊任她的眼泪滚落到手上, 等她哭哑了声,弯腰抱起人放回床,冷眼看着她陷在被里,她那双眼熬了几宿, 之前眼底乌青的厉害, 没两日就睡的安稳了, 她向来能睡觉,便是遇着烦心事也照样睡的香,他没在宅子里两日,她便没睡好觉,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殊不知她一个眼神,他都能猜的到她在想什么。

顾明渊直起身,将她腰间的荷包卸下。

沈清烟半支着身,不敢跟他抢,呜着哭道,“那是我的钱……”

顾明渊走到窗户边,把荷包给庆俞道,“把这钱送去都察院,就说这是一位柳姓姑娘捐献给沧州旱灾的善款。”

沈清烟扑到床沿上,眼看着扫墨带着她的钱出了宅门,她哭红了眼,颤抖着声跟他犟,“那里面的钱是傅世子给我的,你只给了我一点点,我不要捐钱,呜呜呜……那是我的钱,你还我钱……”

顾明渊方才脸上的怒气已稍稍平复下来,看也不看她,出门后叮嘱扫墨,“她出门都跟着。”

扫墨应下是,顾明渊便出了宅院。

沈清烟下了床,趿着鞋往外跑,扫墨跟她后边儿追,“这大晚上的,您别乱跑了,仔细摔着。”

沈清烟站到宅门口,那辆马车已经没了,傅少安大抵离开了燕京回江南去了。

沈清烟立在那儿,身形单薄的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她看着顾明渊的背影高挺笔直,行走从容,分毫不担心她乱跑,她没得跑,她出去都活不下去。

他把她的钱送去了都察院,绝了她逃跑的心思,他用不着这么做,她一个人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她只是留着那些钱给自己做嫁妆而已。

他连她的嫁妆都不给留,他这样的过分,她却奈何不了他。

雪茗搁门口催着点翠去扶她回宅,点翠走过去,小心道,“姑娘,咱们回去吧,过巷风吹狠了仔细伤寒。”

沈清烟犹如没听见,走到小宅院门口敲了敲,那门紧闭,显然里边儿没人了。

她不死心的又敲着,还是没人给她开门。

点翠在边上道,“穷书生今早就走了。”

他们都走了,傅少安不会回来了。

沈清烟手捂着脸又淌眼泪,随后被点翠给搀回去了。

傅少安走后,沈清烟消沉了两日,雪茗更别想在她面前出现,只要雪茗在,她就冷着脸不理人,哪怕嘴馋也不爱吃饭,顾明渊还是老样子,来宅院的时间很少,只在夜晚会抽空来看人,要见她醒着,想摸摸她,她也给摸,就是会委屈的哭,每回都哭,他虽越发的话少,但也能抱着人等她睡着再走。

沈清烟知道,等到他跟那位刘二姑娘成亲了,她就被彻底遗弃在这宅院里,但她没有办法,她要适应被抛弃的日子,这将是她后半生都要遭受的苦难,是她喜欢错人的代价。

八月下旬的一个雨天,沈清烟午睡过后坐在廊下看雨,蓦然听到一声轰隆响,竟是后罩房那头传来的声音。

后罩房是雪茗住的地方,沈清烟当先怕她出事,要起身去看,但她不想再对雪茗有过多关心,便让点翠过去瞧瞧怎么回事。

点翠过去后半盏茶功夫回来,直说是雪茗屋里的油灯炸了,雪茗的手也被炸伤了,即使沈清烟对雪茗再没有姐妹之情,沈清烟也不放心,让点翠带人去请大夫,她自己进到后罩房里。

雪茗靠在床上,看她进来,急忙起身,“姑娘。”

沈清烟站到床边,斜着她,她手确实伤了,破皮了,淌出不少血。

沈清烟硬着声说,“我让人请大夫去了。”

她说完就转身想走。

雪茗小声道,“纵使您现在怪奴婢,奴婢也不能放任您胡来,奴婢从来舍不得让您受苦,您什么秉□□婢一清二楚,纵然您恨奴婢,奴婢也不会让您冒风险做错事。”

沈清烟捏紧手指,猛地道,“你不是我的雪生了!”

她快步出屋子。

雪茗心里酸涩,沈清烟这么笨,放出去只会被人利用,她只是遵从柳姨娘的遗嘱,要好生保护沈清烟,不让她再受柳姨娘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