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告别(第3/4页)
回到门口,他拉着江阙走到床边,朝地毯抬了抬下巴:“坐着,给你吹头发。”
宋野城自己在床沿坐下,歪着身子给吹风机插上电源,而江阙也听话地盘起腿,坐在了他两膝间的地毯上。
吹风机的嗡鸣声很快响起,宋野城一手拿着它,另一手轻轻拨弄着江阙的发丝,感觉那发丝既湿又软,就好像某种初生的小动物,软绵绵叫人爱不释手。
吹风机嗡嗡作响,就这么吹着吹着,宋野城手中动作仍未停歇,心绪却不由自主地渐渐飘远了些。
今晚江阙在楼顶讲述的那些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甚至还充斥着不少人性的复杂和现实的残酷,但其实宋野城在听完后,心里除了疼惜和难受之外,却也悄然生出了一丝庆幸。
他庆幸江阙能将这段过往诉诸于口。
一直以来,他总能感觉到江阙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迷雾,好似心底埋藏着许多隐秘,又或是背负了太多沉重的往事。
也许这层迷雾在某些时候能成为江阙隔绝外界、隐藏自己的保护壳,但与此同时,却也无形间成为了阻碍他们从“亲近”走向“亲密”的隔膜。
宋野城想撕开这道隔膜。
他大大方方把江阙介绍给父母、毫无遮掩地对外公开恋情、攒局让两人的朋友圈交汇,为的都是能让这层隔膜更快化解。
可那些还远远不够。
因为曾经天各一方的那十余年横贯在他们中间,他对江阙的经历还知之甚少,所以总是难以找到合适的契机和正确的缺口。
而今晚白毛这误打误撞的一次冲击,却恰好是在江阙尘封的过往上划出了一道裂隙,让它不再只能深藏于心,让宋野城终于得以探入其内、窥见江阙心底那斑驳的隐秘。
那些过往艰涩而疼痛,对于江阙而言或许早已成为了如蛆附骨的沉疴旧疾。而这样的旧疾越是经年淤堵就越是像颗脓包,唯有挑开了、疏解了,才有可能真正疗愈。
他庆幸江阙终于愿意开口,倾诉这些沉积已久的梦魇,更庆幸自己就是那个倾听者,是可以陪他疗伤的人。
吹风机的嗡鸣还在继续。
那声音本该是扰人的,可在这天光未亮的凌晨,在屋里暖光的映照中,却又显得极有生活气息,就好像清晨微波炉的旋转、午后洗衣机的搅动、傍晚时分锅里滋滋作响的热油,总能让人轻易忽略它的吵闹,感受到属于“家”的温暖。
地毯上的江阙舒服地眯了眯眼,发丝间轻柔穿梭的手指和那嗡鸣声一成不变的频率都让他感到了放松和惬意,随着头发渐渐干燥,洗澡时已经冲刷掉的困意又重新蔓延了上来。
宋野城本还在想着心思,忽然感觉腿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江阙的脑袋不知何时已经一点点偏移,此刻竟是轻轻贴上了他的膝头。
这是一种全然不设防的依赖姿态。
宋野城稍一愣怔后,心底不禁弥漫开了满满的柔软和甜意。
江阙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宋野城停下手中的动作,关掉吹风机,而后弯腰一捞,轻轻把人抱到了自己腿上。
江阙将睡未睡的双眼还有些迷离,对自己这突然的位移有点发懵,但在目光辨别出旁边是宋野城后,却又立刻放松了下来,乖顺地倚靠进了他的肩窝里。
宋野城轻轻一笑,抬手捏了捏他柔软的脸颊:“乖,咱商量个事儿呗?”
江阙鼻音绵软:“嗯?”
宋野城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我好不好?”
江阙本就昏昏欲睡,这会儿脑子根本不大清醒,听着这话反应慢了半拍,好像没太理解他的意思。
但宋野城却是极有耐心:“咱们没在一起的那些年,我怎么也没法再参与进去了,但是你的所有经历、不管是甜是苦,我都想和你一起品尝。”
“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也许还会有很多事发生,但不一样的是,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无论将来再发生什么,我都可以做你的依靠和后盾,陪着你一起分担。”
“所以……多依赖我一点好不好?”
纵使江阙迷离困倦,可这番轻柔话音却还是一字不落地流入了他的耳廓。
霎时间,他忽然觉得鼻头有些酸涩,而后视线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起来。
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都和眼泪绝缘,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没有哭过,在山崖上遍体鳞伤的时候没有哭过,就连黄毛坠楼的那天,他也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他身边并没有那个会给他糖的人。
或许曾经的江抵愿意为他拭去眼泪,但隔在他们中间的叶莺却终究是越不过的沟渠。
然而此时此刻,他听着那句“我可以做你的依靠和后盾”,听着那句请求般的“多依赖我一点”,忽然就再也把持不住干涸的泪腺,仿佛第一次拥有了软弱的权力,拥有了那个会给他糖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