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陈鹤征安顿好伍洇洇,再回到球场的时候,温鲤已经不见了。他没有在球场多做停留,转身直奔学校医务室。

一路跑过去,汗湿了黑色的碎发,却不显狼狈,反而透出一种运动气息,一种压迫式的凌厉感。

医务室的门半敞着,陈鹤征走到近前,不等他敲门进去,就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在同谁玩笑,说:“实在太疼的话,你可以哭出来,我会帮你保密的,绝对不说出去。”

接着,是他熟悉的那个软绵绵的嗓音,用带着哭腔的音调说:

“我才不要哭呢!”

准备敲门的手僵在半空。

陈鹤征眉头紧皱,一种鲜明的痛感流过全身。

先前说话的男人似乎有些慌,干巴巴地劝了一句:“你别哭了。”

你别哭。

恍若平地起了一阵寒冷的风,自陈鹤征身边呼啸而过,吹得他周身冰冷,连血肉都冻住。

医务室外的走廊空荡荡,看不见半点人影,外面过于安静,室内的声息就变得明显。

隔着半合半掩的门板,陈鹤征听见刻意压低的哽咽,换气时发闷的鼻音,还有似有若无的抽泣。

所有的痕迹都在向陈鹤征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温鲤在哭。

她一定很难过,不然,不会在陌生人面前这样情绪外露。

对了,她难过的时候一贯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也不抱怨,只是哭,不停地掉眼泪,那些温热的水痕好像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尾红得厉害,总叫他想起陈鹤迎花重金购置的一枚南红玛瑙的坠子。

颜色滟滟,流光醉人。

有那么一瞬间,陈鹤征是想推门进去的,想抱住她,让她不要哭,告诉她,他不是故意欺负她的。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问题等待处理。

陈鹤征想要的,是一份完整的确切的爱,无关愧疚,没有猜疑,更不可以有退缩和忐忑。

他要他的心上人堂堂正正坚定不移地去爱他,同时,也被他爱着。

走廊尽头响起脚步声,有人快步走过来,陈鹤征从医务室门前离开,退到墙壁转角的地方。直到他看清匆匆走过来的人是傅染宁,温鲤最好的闺蜜,他才彻底放心。

*

傅染宁推门进去的时候,温鲤已经不哭了,又像是哭累了,睫毛上沾着些水汽,神情懵懵的,还有些茫然。

这模样,也太招人疼了。

通电话的时候温鲤只跟傅染宁说她摔了跟头,没提陈鹤征,见她哭成这样,傅染宁以为她伤口疼,一边拿纸巾给温鲤擦眼泪一边问她伤在哪了,严不严重。

见状,校医站出来解释了几句,说:“只是擦伤,没什么大问题,已经上过药了。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别沾水,这几天也别吃辛辣的东西,很快就会好的。”

说话时,校医一手拿起杯子,一手拉下口罩喝了口水,之后又把口罩带了回去,鼻梁的地方挺拔凸起,骨相绝佳。

短短的瞬间,足够附近的几个人看清那副干净清隽的面孔。

傅染宁挑了下眉,真没想到,小小的医务室居然还藏着个宝贝,难怪她那个吃饭都懒得下床的室友最近往医务室跑得格外勤快。

交代完注意事项,傅染宁扶着温鲤走出了医务室。

腿上的擦伤虽然还隐隐作痛,但是不影响行动,温鲤吸了下鼻子,说:“不用扶着,我能走的,没关系。”

“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傅染宁从大礼堂那边一路疾走,额头上还有未消的薄汗,她叹了口气,“一会儿不见,就给自己弄了一身的伤,好端端的,你跑到桐大来干什么?”

温鲤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怎么和好朋友解释,瞳仁里还沾着未散的水光,盈盈润润。

一看她这表情,傅染宁就明白了,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温鲤的额头,“又是为了陈鹤征吧?跑回来睹物思情?”

这种小心思,存放在心里还好,一旦说出来,足够人尴尬到脸红。

温鲤脸色迅速涨红,没什么力道地小声辩解:“我就是,就是想回来看看。”

“这种鬼话,拿去骗外人,外人都未必回信,更何况是你最好的闺蜜!”傅染宁脾气急,语速也快,毫不留情地数落,“之前陈鹤征生病上热搜,你担心他担心到发烧,我就不明白了,惦记成这样为什么不复合?玩什么苦情虐恋的剧本!”

话音一落,医务室外的走廊里陷入寂静。

傅染宁后知后觉,自己这种行为无异于揭人伤疤,她正要道歉,却听见温鲤的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来。

一字一句,语速有些缓慢,态度却极为认真:

她说:“因为那种滋味实在太可怕了,眼睁睁看着他为了救我受伤,流了好多血,躺在急救室里,身体被各种医疗器械包围,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线条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