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第2/3页)

唐老爷真是哭笑不得。

他在礼部当郎中时见过这样的下官,机敏有余,干劲不足,遇事儿不自己拿主意,先着急忙慌往上报,等着听上官指派。

事儿小还好,万一事真的闹大了,回头他就摆无辜:“哎唷,下官全是按大人指示办事的,大人说什么我做什么了,错怎么能落我头上呢?”

这样的官……

唐老爷唏嘘一声,也匆匆离开了。

戌时吃过晚饭,唐荼荼戴着帷帽,坐上了马车。隔着帘跟珠珠挥挥手:“别送了,姐姐过几天就回来。”

门前的大红灯笼照着新雪,门上的对联和福字还喜艳艳的,年没过完,姐妹俩却得分开了。

小丫头头回没含眼泪,只瘪着脸:“几天是几天啊?”

唐荼荼:“七天?顶多十天我就回来了,还能赶上看灯呢。”元宵灯会一般到正月二十。

唐夫人殷切叮嘱了几句,怎么也放心不下:“还是让胡嬷嬷和芳草跟着去吧……”

她话刚开了头,唐荼荼连忙喝止:“谁也不能跟来!医士都是有数的,照顾一个病人就是一份累,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唐夫人张口还要说什么,唐荼荼当机立断放下帘子,喊车夫:“走啦。母亲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回见!”

马车穿行在深夜里,往时这个点路上就静得看不见人了,今夜还是灯火通明的,官兵开路,一溜小马车往印坊去了,那是今日检查出来的病人。

公孙、成家、瑞家资产雄厚,几十辆马车跑在外头来回接人,马车里配饰也是舒适的,用的是座上宾的礼遇。

许多百姓这辈子头回上马车,坐得直挺挺的,不敢蹭脏了锦缎坐垫,撩起车帘,探头探脑地往外边张望。

瞧着心态都还好,病人没有张惶失措。只是人数不对。

唐荼荼皱起眉,眼看右边与她并行的那辆车,车上坐着个老太太,车下步行跟着俩媳妇俩儿子,捱着风雪一路送,送到印坊门前了也没撒手。

而印坊门前有吵嚷声,好事者围了一重又一重,差役喊着“别聚集,扎堆要染病”,也没人理会,全伸长脖子看热闹。

唐荼荼从车窗前直身,借着车底高,一眼看到人群最中心。

那是一个染了红眼病的孩子,六七岁大,额前垂一撮软发,还小得很。

他那娘扯着差役的袖子,哀声求着:“孩子在外头扑耍,不知从哪儿染上了红眼,他这点年纪穿不好衣,吃不好饭的,为娘的在外头怎么放心啊?求求差爷通融通融,让我随着进去吧!”

拉拉扯扯的,差役丝绸手套都叫她扯下来了,难免动气,振袖回拉自己袖摆,力气大,把那妇人扯了个趔趄。

“不是告儿你了,里头有伺候的!有伺候的!医士医女足足好几十个呢,您孩子就是把屎把尿,也有人能搭把手!大嫂你这闹闹哄哄,岂不叫我们难做?——噢,这家老太太腰腿不好,跟个媳妇进去伺候;你家孩子年岁小,跟个妈进去?人人都如此,岂不是坏了规矩?好好的人进这疫病所做甚么?”

那妇人嘤嘤啼啼,抱着孩子哭不停当了,被衙役把孩子抱走了。娃娃还是不明事理的年纪,也跟着一起嚎啕大哭。

唐荼荼放下帘子只留一条缝,马车驶过那夫人身侧时,她压低声说:“您绕半个圈子去后门吧,我给您开门放您进去。”

妇人眼睛一亮,连声要谢。

唐荼荼忙说:“噤声。您动作麻利些,别让别人看见了闹起来。”

车夫驱车进了门,唐荼荼四处一瞧,医士全穿着白大褂,夜色中也很好辨认,她喊住一个面熟的医士,依稀记得叫廖海。

“廖小哥!”

“哎。”那少年几步跑来,目光清亮:“唐姑娘什么事儿?”

唐荼荼低声吩咐:“外边人多,我怕闹起来,你带几个脾气好、慢性子的医士出去,把岁数大的、腿脚不好的病人搀扶进来,好声好气跟人家家属讲明道理,可以么?”

廖海一拍胸脯,笑出一口白牙:“姑娘想得周到。”立马招呼人去了。

印坊两进门,又左右两开院,隔离用的宿舍区在右边。

老远就听到赵大人的声音,他站在二门前的老槐树石台下,双手下压,示意百姓稍安勿躁。

赵大人坐着开了一天会,官袍皱巴,额纹耷拉,衬得他面庞更老,上了火的嗓子喑哑,再扬声说话不免声嘶力竭。

晃眼一看,这老官好似架起了一身长太息以掩涕兮、视生民苦为自己苦的大格局。

他帷帽手套戴得严严实实,却说:“诸位别急,别慌,这赤眼病无甚厉害的!老夫派了几位得力的亲信留守此地,与大伙儿同吃同住,要不是老夫公务实在繁忙,实在走不开,必要亲自住进来跟大伙儿受受一样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