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第2/3页)

说不下去了,老将军叹一声:“小先生你说罢。”

江凛:“令出多门,想是因为事由交叉,重新分立各部职责不是难事。”

他拣着日事记上每天的事由,不该由主帅管的全择出来。将军们分神听着,如何也静不下心了。

这几日军营中士气低落。早年有赤城挡在前头,上马关一座后堡,此城将士见过的血不比杀过的猪多。

几十年无大战,每年只看见番邦小族的供奉一车一车地往京城拉,驻地的屯兵没仗打,垦出一片一片新田,半月练兵,半月种地。

承平已久的盛朝,从上及下都陷在国富民强的迷蒙里,败一仗,梦醒一层。

一旦战起,这层隔着纱的美梦被狠狠贯透,三座尸塔积起的阴影还没消,军营里已经冒出了畏战怯战的声音。

“守方易疲,咱们不缺后备供给,保持警惕,慢慢等罢。元人久攻不下必有所失,等着他们出错,抓他们漏洞便是了。”

江凛半杯温茶润了润嗓:“余下多说无益,还是尽快练兵。”

先头那老将军转头看殿下,只见殿下眉眼疲倦,从进帐后一直手撑着头,没吭声,便自己接了腔。

“愿闻其详。”

元人中路兵马是速不台领兵,成吉思汗生前亲封的“四獒”之首,虽年纪老矣,锋芒极锐,跟大同守备同为老将,打得有来有往。

这蒙哥虽年轻,却极其耐得住性子,上个月整月打了两仗,这个月眼看上旬要过了,只此一战。虽说这仗输得惨,但料想元人抓不着漏子不会再来了。

上马关一座中型关,本屯不下这么多的兵,军帐分布极密,又无仗可打,士气难免生倦。

江凛站在一群人目光中心,仍是低垂着眼睛,枪尖一划。

“咱们开军事演习——四支大军,分两组,每隔五日比兵,每隔十日练将,城内没地方,就叫他们去城外比。”

城外?

“你这话是何居心!”

后座一位将军猛地站起来:“此一座小关,外无城墙,无天险,把兵扔到外边去,要是元人猛攻来了,岂不是全回不来?”

江凛反倒奇道:“元营离你们三十里,整兵就算他们半个时辰,从元营冲到城下又要半个时辰,诸位手拿万里眼,能提前窥测敌营动向,一个时辰不能把分散在外的散兵带回来?整兵速度慢得不如龟爬,这仗便不必打了。”

好毒的嘴……

他分明连个嘲讽的眼神都没有,一群年轻的、年老的将军还是忍不住抬手想要捂脸,总恍惚被一个巴掌刮脸上了。

等帐中将军们散去,江凛跟几个影卫仔细收拾了沙盘上的陶模,安置回当前战局的形势。

回头看殿下,仍然是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恍似走了神。

他头疼得有些迷糊了,但脸色还好,唇抿成一线,跟往常的样子没什么大不同。

江凛也就没留意。

他跟这位殿下接触极少,见二殿下的回数甚至比见太子还少一回,自己挑了个不远的位子坐下,寒暄一句:“还是没小公子的消息么?”

晏少昰眼里聚了焦,分掌揉着额头,简言两字:“还没。”

葛规表没得可惜,也可怜,葛家这一房就剩一个老母,每天在军营外瞭一瞭。昨儿递话进来,说是夜里梦着孙儿在笑,问问二儿有没有探着消息。

那老太太身子不好,去年大儿葛循良战死的时候就伤心得几近气绝,如今小儿子又没了,军营还没把葛规表阵亡的死讯告诉老人家。

军营里死讯不单发,隔三月才发一回。晏少昰又有心瞒着,吩咐探子抓紧联系山鲁拙,他始终惦记着叁陆九月传回来的那句口信。

——偶然听得一圣子的消息,年纪相貌体征肖似葛将家小少爷,奴才去探探真伪。

要是能把这孩子找回来,也算是给老人家留个念想。

江凛点点头,未说什么。

他曾在乡试口问一试中辩过此题,对葛都督特地了解过,后来也留意过几回葛家家事,算是江凛在这时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名牵系。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晏少昰问他。

江凛很淡地笑了声。

“我再待三日。兵棋推演诀窍全写在书里了,殿下要是想要我安排一回军演,需得尽快安排兵马,怎么也得五百对五百才能排演开。”

“纸上谈兵招人恨,我留在此处无用。小萧……”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快十五了,他要出来了,他总惦记着回天津,似有不能拖延的要事。我也想贺晓了。”

这个“想”字说得利索,没有沉甸甸的挂念,说得轻飘又畅快,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想她了”。

晏少昰极淡地蹙了眉,侧目看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们那里的人,大抵都是这样敢说敢言的,说话直白,感情也直白,不用顾忌,不必收敛,不需要万般思绪在心头过一遍,不用思虑眼下时局,不用掂掂这份心意会不会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