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第2/3页)

其最大的特点,就是沉得住气。

从去年九月攻下赤城之后,蒙哥带着十几万大军,万人以上的战争竟只打过三回。

他们的骑兵全是机动的,像满盘自由行动的活子——不是盛朝那样的“一声锣号前进五十步”,从战起到战死都要捏出个阵型来,美名叫什么“攻守有度”。

元人没有旗语,战场上也没有指挥,只有“攻”和“退”两道令,他们天生知道怎么打仗。

八秒的制动反应时间是什么概念呢?

寻常人摔个跟头,嚎两声疼,爬起来拍拍土的工夫都要比这个长。

蒙古人不只是有膘肥体壮的战马,有杀敌累万的悍将,还有最要紧的作战意识,十二三岁的娃娃兵也敢提刀杀人。

而盛朝,从赤城破、从上马关的火炮兵首战就死在自家炮炸膛开始,桩桩件件都不及格了。

江凛撑着膝头,盯着沙盘看了半晌,才道:“这一仗,我们没准备好。”

司老将军直瞪眼,下意识地驳斥了一句:“胡言乱语!”

话落,见几位老将怔怔看他,他才知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往前倒六百年,大唐时,自称“天|朝上国”,而今又六百年过去了,上国将自己视作了云中仙国。老百姓两条腿儿一辈子没走出过千里地,却敢信誓旦旦说番邦异域人都是爬着来给皇帝贺寿的。

南面叫蛮子,北边叫戎狄,南蛮北狄西戎东夷,渐渐全有了蔑歧色彩。至于漂洋过海来的那些蓝眼睛绿眼睛、或矮个儿、或高颧骨的妖怪,甚至不配区分名字了。

盛朝这个美梦做太久了,从九月至今,用四个月工夫挨了巴掌,醒了盹,几十万大军才刚把刀开刃,敢拿枪尖对准人。

兵不是兵,将不是将,皇命无用,临阵拉过来的大帅年纪尚幼,也指挥不动每个兵。

这仗赢不了的。

只要皇帝在京城,世家贵胄在京城,整个河北几十万兵马全是被他们栓在腰上的保命符,不敢远行半步。

除非京城迁都,舍下燕赵作为战场,据黄河以为天险,元人再敢南下,三晋河南山东辽东四省正好关门打狗……

江凛眼中的北境沙盘飞快向东南西北四向蔓延,千万亩黄沙绿土,华夏每一寸疆域全刻进他脑子里,高速推演着未来几年的局势。

却还有另一种可能……

江凛矛尖一指元营:“杀了窝阔台,此战立止。”

“杀谁?!”

旁边站着的陆明睿倒吸一口气,震惊地从沙盘上拔起身子,一时间当这小孩是在开玩笑。

窝阔台!元大汗!坐镇元大都呢,在遥远的草原深处,隔着半个盛朝从北到南那么远!这不是去敌营杀个主将,舍得一身剐、拼死冲过去杀了也就是了,这是跑敌国去杀汗王!

想杀他,如同十万个荆轲大摇大摆地从边关走进皇宫,全盛朝的老百姓笑眯眯地对刺客夹道欢迎!

何况是在这两国对垒之时,每一张异族面孔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过了边境线,中原人的脑袋都未必能走出二里路去。

可陆明睿看清江凛神色,才知道他竟然是正儿八经说的!

再扭头看殿下,殿下竟真的遥遥望向了北方,神情凝重,明显是在思量这计可不可能。

陆明睿差点崩溃:“殿下竟真的信他这话?”

晏少昰叹了声:“听他的。”

“他说没准备好,那我们必定是没准备好;他说杀元汗,此战立止,那一定是因为杀元汗会是伤亡最少的办法。一旦大同失守,辽东的铁矿辎重线拉长万里,北境就岌岌可危了。”

几位老将闹嚷着,全是大嗓门,快要吵起来了。

“这是胡闹!一介书生,纸上谈兵也就罢了,竟揣摩起千里之外的局势了!”

“未必没有道理。”

“一个毛没长全的小子,我倒要问问他行过多少路,怎知大同局势如何?”

几个老将自个儿吵翻了天。

江凛低声问:“殿下对元人中路主帅速不台如何看?”

晏少昰给了个慎重的评语:“老将悍勇。”

速不台将近六十了,战功赫赫,当得起三军主帅的分量。按中原的宗族规矩说来,他是元人皇帝选的驸马,今在位的窝阔台汗王为笼络此人,以嫡公主下嫁。

这老将领着中路十五万大军,千里行军切入北境腹地,后备军需早断了趟,能和老王叔打得有来有往,全靠掠夺周边小族和民屯过活。

“殿下小觑他了。”江凛突然压低了声,语速飞快。

“我们后人惯爱扒着史料翻找古人事迹,以史为鉴。古今世界千百名将中,速不台排第十位——此人以一质子身份,从天可汗的一个家奴,累迁至蒙古十大功臣,最擅长以小博大,以弱胜强。”

“元大都的贵族注重血统,视他还是个仆臣,冠了个‘四獒之首’的褒奖,视他为一条为大元肝脑涂地的猎犬。但此人不是猎犬,也不是前哨爪牙,他是将会给蒙古攻下三分之一版图的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