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第3/3页)
这……不应该么?
唐荼荼没想明白。
“漕司管的是漕政,民间叫‘漕司’是叫了个土名,官名实是转运使。因为天津既是京畿又是上府,官品再升一等,为正二品大员。”
“与寻常县官任期三年不同,转运使一任是五年——当初这位漕司大人上任时,天津私盐泛滥,这位大人一手整顿盐政,一手疏通了天津北上通州段的运河,立下了大功,朝中几位阁老力荐他连任,今儿是在任的第八年了。”
“大肚教背后恶积祸盈,这案子查到后边,必定要有官员出来认罪,主官失察,县吏失纠,百姓失举,各个都有错。要向上追责到几品官,全看皇上有几分恼火,皇上有几分恼火,全看呈上去的案宗怎么写。”
唐荼荼张大嘴,一个无声的“啊”。
叶三峰眼皮懒得睁,半醉不醉似的,说话却清明。
“案宗写得好,漕司就能将自己摘出来,一点罪责都不必沾,之后,一封圣谕督促督促,警醒警醒,这事儿就算翻篇了——今日那两位官员过来的意思,就是要把案宗先带回去,‘润色润色’,免得老爷直不楞登地给钦差呈上去。”
唐荼荼慢慢合上嘴,算是听明白了。她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别处。
什么润色,这分明是数学和语文的大比拼——这两月,衙门和公孙大人暗中搜罗了上百份证词,多少主犯多少从犯,十年间多少妇人深受其害,被压平到案宗上都会变成数字。
十里八乡牵连了几百人的大案,三法司没空一个不漏地提审,首要看的就是案宗。
一份真实准确详尽的公文,字字可作刀,斩向该斩的人。稍加改动一词一句,刀就会钝。
唐荼荼忽然记起来,二哥跟她说过的,这位挂帅是太子殿下的亲信。
她们一家来天津小半年了,还没见过这位漕司大人。倒是漕司府兵在印坊内院拘走赵大人、还有其下令天津各镇共抗时疫时,两回都与这位大人隔空打了声招呼。
唐荼荼一直觉得这位漕司消息灵通,脑子清醒,行事果断。
此时,优与弊直呈眼前,这位二品大员的面目总算鲜活了起来。
就说么,生有雷霆手段的大人物,哪能结得出菩萨心肠?遇事无论如何是要先求自保的。
唐荼荼却怕这么润色着润色着,把大案润色成小案了。彻查重案大案的意义一是为了还百姓公道,二是为了督促吏治清明,不好好纠责,亦是祸本。
“为官务本,本立而道生。我既是此地父母官,哪有让别衙带走案宗的道理?”
一直沉默的唐老爷一摞茶杯,瓷底一声清亮的脆响。他棉花似的脾气,这就算是憋着火了。
唐老爷似想说什么,看见夫人担忧的神色,到底是闭上了嘴。
叶三峰作壁上观瞧了半晌,看老爷恼火的神情不是作伪,眼皮终于撩起来了,笑了笑:“叶某得老爷信重,便当为老爷分忧。我知老爷的秉性,看不过眼这事儿,遂想了一下午想着个险招,您且听听。”
唐老爷神情一肃:“先生请讲。”
“大案当前,钦差都来了,漕司此举怕是要抓几个官以渎职罪论处。叶某想来想去,只觉公孙家有危。”叶三峰看唐荼荼一眼:“凭姑娘和公孙家小少爷小小姐的情分,该给人家提个醒才是。”
唐荼荼恍然:是了。
天津城经济、民生风化属漕司管,辖内治安却是归总兵府管的,真要论起来,两边谁也跑不了。顶着天子雷霆之怒,一方想避祸,必要揪着另一方顶罪。
“您意思是……”
叶三峰道:“老爷刚上任,得中立不倚。不如姑娘给公孙少爷漏个话,就说案宗被漕司府拿走了,旁的不必管,让他们狗咬狗去。”
唐荼荼把逻辑从头到尾一顺,看爹爹也无异议了,爽快答应:“行,我这就给和光回信,她前天邀我春游的花笺我还没回呢。”
漕司府今下午才抱走案宗,公孙家此时还没得信儿,叫他们两方斗法去,谁也无暇他顾,好叫案子查个水落石出,该被纠责的站直了挨打,谁也别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