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前世)(第2/3页)

那个人早已在三年前就死在他怀里。

殷今朝很小的时候喜欢御花园的一尾鲤鱼,他没有伙伴朋友,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母亲偏执诡谲,父皇不拿他当人,服侍他的魏和总是惧怕于他,他总是一个人,后来他有什么话都跟御花园的那尾鲤鱼说。

说今日的早课,新来的太傅,二皇子摔了一跤磕破了额头,也说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噩梦,某一日他的皇兄发现了他的这桩怪癖。

锦衣蟒袍的皇子带领着一堆世家子弟把他围困在假山背后,殷今朝年纪虽小却天生生有怪力,平常就是一打五六人也未必没有胜算,可那一次他被人踩着他的头按进了淤泥里。

因为他们捉了那尾鱼出来,当着他的面摔死。

“这个怪胎,长了一双猫的眼睛,还跟鱼说话,果然是个祸害!”

轰然的大笑声一直到很多年后都围绕在殷今朝耳边,他看着那尾金色的鲤鱼被活生生摔死,鱼尾僵直,他悍然挣扎凶狠的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压在他身上的少年被推开羞恼不堪,一脚踹在他面门上,踹的他耳边里涌出粘稠的血水。

后来那群王子皇孙在冷宫的小厨房里头拿了火星子,将那尾鱼烤的半生不熟,踩着他的脑袋喂进他嘴里。

“不是喜欢跟畜生说话吗?怎么不吃?”

“小畜生——”

“绿眼睛的小畜生——”

浓烈焦糊的鱼腥味充斥着他整个鼻腔,他们逼着他生吃了半尾鱼又觉得无趣,把剩下半只鱼扔进御花园的池塘里,而后扬长而去,只剩下被塞了半尾鱼的少年匍匐在地。

鱼刺划破了他的口腔,刺破了他的咽喉,鲜血顺着嘴角一路蜿蜒,眼泪顺着眼角的纹路滑入脖颈,他的所有痛苦都是旁人欣赏的乐趣。

那一瞬的绝望,他一生都铭记于心。

后来他的咽喉发炎开始呕血,被他的母亲发现,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擅长医术,为他从咽喉中取出鱼刺和生肉。

他的母亲指着地上他呕出来的腥肉和鲜血,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那堆血肉前厉声问他:“知道你为什么受苦吗?”

因为你有在意的东西,有能牵制伤害你的东西,有你舍不下放不了的弱点,所以你被人按住头颅踩进水里险些淹死,所以你注定走不到最高处。

他这一生冷漠薄凉诡异偏执,在遇见楚倦的那一刻尽数分崩离析。

清拔卓然的太傅是高山上不可亲近的风雪,也是晦暗夜色里犹带暖意的烛火,国子监那么多少年,老师一眼选中了他。

是有多幸运才能被命运眷顾,是有多幸运他才能遇见老师。后来殷今朝想,他这一生所有的好运也许都在遇见老师的那一刻用尽。

少年第一次对情爱启蒙的年纪他梦见了自己的老师,醒来时他把手臂覆盖在眼上,嘴唇几度张合。

他炽热的爱慕着自己的太傅,传道授业的恩师,从相见的第一眼,那个犹如春风裁剪的人进入他的视线开始,这一生无望就已注定。

意识到自己对老师动心的那一刻殷今朝对楚倦下了千日宴,他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后悔,于是选了无解之毒。

他对楚倦下杀心确实是在遇见慕容隼之后,棋逢对手之人同他说,我相信陛下是搏击长空的鹰,又怎么能永远躲在树下让其他人为您遮风挡雨。

那一句话让他脊背森寒,他天性暴烈残酷,而太傅清正卓然,他们间少有争吵,因为殷今朝永远在朝后退让,克制本性,他愿意为了楚倦装成软弱无助的羊羔,这一演就是整整四年。

在扳倒父皇以后他随时可以反咬一口,咬到楚倦窒息而死,可他没有,他下不去手。

殷今朝和楚倦第一次爆发激烈的争吵,他用花瓶砸破了楚倦的头,当鲜血沿着青年削瘦的轮廓蜿蜒下来时他就知道他完了。

剧烈的情感撕扯着他的心脏,让他恐惧到颤栗的地步。

九重高台上的天子输给了他的老师,他认输的那一刻杀戮的屠刀已经举起。

他为什么会输,会同意让太傅去呢?是因为太傅咳嗽了一声,苍白的手指扶住椅背,那一刻手握九州的帝王只有一个想法,他不想让太傅难过,为此付出再多都值得。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他完了,他不能输,他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他的弱点,成为他的桎梏,他手握这个世间至高无上的皇权,却仿佛多年前那个被拿捏住命脉的少年,被迫匍匐在地感受呼吸滞涩的痛苦。

所以,他只能杀了那个影响他的人。

他要杀了楚倦,不是因为功高盖主,不是因为鸟尽弓藏,只是因为他爱他,他爱楚倦,爱的发了狂,所以他必须杀了他。

殷今朝死在楚倦死后的第六年盛夏,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从九重高台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