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好啊,长颈鹿(第2/2页)
也稍微请你不要太怪爸爸,爸爸也想看你长大,看你更优秀,看你去生活,去犯错,去跌倒,去生命中再创生命。可是爸爸现在好痛,痛得模糊不清,写得乱七八糟,爸爸快要走了。
满满不要难过,以后不要怕鬼,不要怕黑,什么也不要怕,爸爸会把满满和妈妈保护得好好的。
你不要当爸爸死了,你只当爸爸走出了时间。
且自珍重,且耐寒冬。
爸爸与你,山水有相逢。”
祝余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满脸,眼前模糊一片,心口缺了一大块,心脏像被人紧紧握住,搐疼不已,他哭得牙关都颤起来。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爸给他剪指甲不小心剪到了他的手,捏着他的指头内疚了好久,一直说,“再也不会了,爸爸再也不会了。”
他明明知道他爸心里苦极了,早就觉得生命毫无意义,他还是自私地拖着他爸不想让他离开。
梁阁陪在他身边,听他无声无息地哭着,忽然说,“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有一天麋鹿在森林里走丢了,于是他打电话给长颈鹿,‘喂,我迷路啦’。”梁阁仍然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可他滑稽地真就做个打电话的手势,“长颈鹿说,‘喂,我长颈鹿啦’。”
祝余转过脸看着他,涟涟的泪水像两条哀恸的清河,整张脸都漫着水红,他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来。
梁阁一下就抱住了他,他下巴磕在梁阁肩膀上,不间断的泪一滴滴落尽梁阁衣服里沾湿了他的皮肤,攥紧了梁阁的后背,终于大哭出声,“梁阁,我爸爸,我爸爸没有了……”
我爸爸没有了,我没有爸爸了。
梁阁沉默地抱住他,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需要说,他只要拥抱他,陪伴他。
一直等天快要全暗下来,祝余才揩干眼泪从他怀抱里抽身出来,他这才想起来,“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他话音刚落,梁阁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祝余一下就笑了。
“死是什么感觉呢?”
山村静谧的夏夜,没有人声,听得到外面蝉叫蛙鸣,摇头风扇嘎吱嘎吱地送来并不解暑的热风,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祝余直视着黑夜问。
梁阁沉默半晌,“当心脏停止跳动,呼吸转急,耳朵首先变冷,身体内的血液转为酸性,喉咙痉挛,开始死亡。在死亡的瞬间,大脑排出所有氧气,瞳孔会像玻璃晶体,死亡1分钟,血液凝结开始导致皮肤变色,肌肉完全松弛,肠和膀胱开始排空。死亡3分钟,脑细胞成批死亡,高等思维终止。”
祝余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么具体的答案,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梁阁说这么多话,愣了一愣,才轻声应,“是这样啊。”
“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我死了以后告诉你。”
祝余被他古怪的说辞怵了一跳,“哪有这样的……”
什么死不死的?还这么小说什么死呢?
再说,死了以后怎么告诉我?
“所以。”梁阁侧身过来,和他四目相对,祝余适应了黑夜的瞳孔对上他黑魆魆的眼沼,梁阁说,“我死了你也得梦见我。”
祝余在黑暗里把视线移开,“我希望你不要死。”
两个人不再说话,静得让人惶恐,梁阁忽然用手肘戳了下他腰,很痒,祝余笑着躲开,也不甘落后地开始挠他。
两人互相肘戳闹了一阵,笑得有些气喘不匀,屋里慢慢静下来,老旧的风扇仍在闷燥的夏夜里勤勤恳恳地嘎吱摇头,祝余说,“睡吧。”
“嗯。”
静了两分钟。
“你不会真有什么重病吧?”
梁阁:……
“电视剧里这么演过。”
“……没有。”
“哦,谢谢你今天能来,”祝余苦涩而柔软地说,“我从没有过你这么好的朋友。”
良久,祝余在黑暗中听到一个低低的“嗯”。
村口的大榕树枝叶开得很散,郁郁葱葱,公路旁边有个大湖,夏日清早的阳光洒上去照得泽水粼粼。
清早的山村和黄昏时的衰败截然不同,明亮又平和,群山连绵绿水秀丽,也只有这样的青山俊水才养得出祝余这样韶秀的男孩子。
梁阁坐最早的一班车去市里赶高铁,是辆老旧的穿梭在城市和乡村的公共汽车,他透过汽车的窗户垂眼看着车外的祝余,“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我会来的。”
祝余仰起头看他,做个打电话的手势,迎着璨烈的阳光笑起来,“好啊,长颈鹿。”
第二卷 我就爱看观音